幾天以后,丘小生換上了一身行頭,那西裝是定制的大號版。
他不會開車,也沒駕照,新買的奔馳跑車從上路開始,當司機的任務就交給了方兆龍。
胖子的求愛方式很是老土,方兆龍和彭勇濤都笑他。
胖子卻有自己的說法,他認為,現(xiàn)在這時代,新潮的花哨方式太多,越是老土,越能顯出真誠。
他在花店定下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紅色的玫瑰十分嬌艷,用胖子的話來說,這嬌艷欲滴的花,就如他心中的女神,需要呵護。
紅色玫瑰的底下,放著他親手寫下的九百九十九封情書,有一封被方兆龍和彭勇濤送出,胖子還專門補寫了新的。
鮮花和情書都放在跑車的后備箱內,彭勇濤也被安排了任務,原本要一同坐車前往,然而,那跑車只有兩個位置,但作為兄弟,也不好讓他坐后備箱,于是,丘小生十分鄭重地給了他十塊錢,讓他打車到劉倩家樓下。
彭勇濤拿著那十塊錢時,雙眼之中噴出了比維蘇威火山爆發(fā)時還要多的火焰。
打到了出租車,跟在奔馳跑車后面時,他的眼神變成了語言,一路上招呼了死胖子幾百遍,出租車師傅還以為遇上了神經病,顫顫巍巍打著方向盤,擔心身旁的小子隨時出手,將語言化作行動。
到了劉倩家樓下,丘小生因為已經到過,所以他知道,劉倩家就住在眼前單元樓的四樓。
時間大概是周六早上的九點,丘小生說,九九之數(shù)很多,玫瑰也好,情書也好,加上這個吉利的時間,長長久久之意,已經無須多言。
于是,當手表上的指針指向九點整時,他就大聲對著樓上喊道:“劉倩,我喜歡你……”
突然的叫聲,如一個旱天雷,搞得恰好路過的居民紛紛側目。
“這家伙看著身子挺壯實,卻是個腦殘。”
“所以人家說,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你看,這不就是嗎?”
叫了幾聲,卻沒有什么回應,丘小生有幾分失望,自言自語道:“不應該啊,都這個點了,沒理由不起床???”
彭勇濤和方兆龍只是笑,彭勇濤道:“小生,或許人家昨天去了親戚或者朋友家,今天沒在家呢?”
丘小生喝道:“閉上你的烏鴉嘴,我已經讓兆龍給算過了,而且,我自己出門前也看過老黃歷,絕不可能不在家?!?p> 方兆龍和彭勇濤相視而笑,無可奈何。
彭勇濤道:“小生,或許你的聲音不夠大,她家的玻璃隔音好,人家沒聽見,要不,咱再放開些嗓門?”
丘小生有幾分緊張,聽到彭勇濤的話后,略一沉吟,說道:“這話還說得有點道理。”
隨后,丘小生從車上拿出了擴音器,這擴音器已經是提前準備好的裝備,就是以防萬一而用,胖子打開擴音器的開關,對著樓上喊道:“劉倩,我喜歡你……”
粗獷的聲音隨著擴音器的擴散,更是震耳欲聾,路人們不禁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難聽的議論和咒罵更是一陣接著一陣。
丘小生對那些咒罵生卻充耳不聞,所以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大事上。
喊過三聲之后,終于,他清楚看到,樓上有一扇窗戶被緩緩打開,卻不是四樓,好像樓層要低一些。
丘小生卻也心中莫名激動,或許,是他記錯了樓層,那也是很可能的事,現(xiàn)在,窗戶不是已經打開了嗎?
看來,他已經成功走出了第一步。
然而,窗戶內伸出了一個中年人的頭來,那張臉滿是橫肉,一看就是一副殺人犯模樣,丘小生的笑容有些僵硬。
還沒等丘小生確認好眼神,中年男人對著下面就大聲罵了起來,:“媽的,大早上的你吵什么吵?傻叉,再像殺豬一般叫喚,我臭洗腳水潑你。”
通過男人的臉可以看出,他所說的臭洗腳水,那絕對不是謙辭,嗯,不錯,他肯定是個實在人。
男人的幾聲恫嚇之后,緊接著就是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
彭勇濤忍不住笑道:“小生,那還叫不叫了?就算要叫,也先退開幾步,不然那什么水下來,只可惜了這身新衣服啊?!?p> 丘小生用自己哀怨的眼神瞪視著樓上那人,嘴唇蠕動了幾下,卻沒有還擊,他要保持形象,要是自己罵人被劉倩聽到,那形象分可就丟了,被她的家人和鄰居聽到,那就更不好,所以,他忍。
半晌之后,丘小生對方兆龍道:“兆龍,看來,只能用絕招了,土就土點吧?!?p> 方兆龍微微一笑,道:“好,今天你說了算?!?p> 丘小生吩咐一旁的彭勇濤:“勇濤,你去把那吉他給我拿來。”
彭勇濤用手捂著自己的嘴,答應了一聲,將吉他從車上拿了下來,遞給丘小生,又不懷好意地笑道:“小生,真要走這步?。磕窍茨_水……”
丘小生一副壯士視死如歸的表情,道:“彭勇濤,你不要打擊我為愛進取的心,今天別說是洗腳水,就算是大糞,我也不怕。”
說罷,只見他撥弄著吉他的琴弦,幾個簡單的音符響過之后,驀然間便是一曲《情非得已》的前奏。
胖子的聲音伴著吉他的旋律,緩緩唱了出來:“難以忘記初次見你,一雙迷人的眼睛,在我腦海里,你的身影,揮散不去……”
不得不說,胖子的歌喉還真是一絕,和他平時說話的聲音十分不一樣。
彭勇濤單手給胖子拿著擴音器,胖子的歌聲在樓下飄蕩。
歌聲婉轉動人,這胖子平時嘻嘻哈哈,但嗓子的確不賴,加上有“光明之力”加持,唱功更是無以倫比。
原本等待的心情是沮喪的,但歌曲本身有幾分輕快,胖子的節(jié)奏,似乎在和歌曲遭遇時,就化為了歌曲的附庸,聲音隨著歌曲婉轉飛揚。
在歌詞的間隙,他更會補上幾句大叫:“劉倩,我喜歡你……”
剛才那打開窗戶的中年男人再次將窗戶打開,只是,他并未將洗腳水潑下,嘿嘿笑了幾聲,道:“看不出,你這胖子的歌聲還不賴,不錯,不錯,有幾分我年輕時候的風范,你大爺?shù)南茨_水,也就不賜給你了,留在家里沖廁所?!?p> 男人的聲音甚高,說完話后,只見那窗戶內又伸出了兩個頭來,一個中年女人的,一個年輕小姑娘的。
中年女人道:“還說人家有你的風范,那時候,你能彈吉他?你唱歌跟殺豬時豬的叫聲一樣,你能唱出這樣的歌來?”
男人想要辯解,卻似乎一下子找不到話反駁,只得嘆了嘆氣,說道:“別扯,聽小胖子唱歌,給你唱了你也聽不懂,你就不是懂藝術的人,藝術,只有知音才能懂,知道嗎?所以,當年我就免了?!?p> 男人的話才說完,難滿臉橫肉的頭就被拎進了窗戶,從方位上來看,應該是被提著耳朵拎進去的。
胖子的歌聲繼續(xù)在樓下響著,那間隙之間發(fā)出的“劉倩,我喜歡你……”的聲音在小區(qū)內回蕩。
能聽到歌聲的樓上,窗戶都紛紛被打開,方兆龍和彭勇濤目測了一下,打開窗戶的,沒有一百戶只怕也有八十戶,有些樓層太高的,看不清楚。
而那劉倩家中,也已經聽到了歌聲和表白聲,劉母問道:“倩倩,我怎么聽到有人再叫你啊?還說什么喜歡你?!?p> 說罷,她將正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的女兒抓了起來,走到窗戶邊上,只見樓下正唱歌的人,就是那胖子丘小生。
恰在此時,那劉父和劉奶奶也走出了房間,一見眼下情景,當即知道,樓下所叫的人,的確就是他們家的劉倩。
一家人議論了半天。
劉母道:“你不是和王建在一起嗎?怎么又會跑出這個家伙來?”
劉母一家人,已經默認了王建就是自家女婿,盡管才上高中,但是那王建已經能給他們買房,還能幫他們安排工作,這樣的金龜婿,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于是,一家人也就在內心和行動上,都高興地接受了。
只有劉倩心中明白,她和王建,已經走到了盡頭,而且,那盡頭,就是黑暗的死胡同。
不錯,她是愛錢,她需要錢,但是,那王建的種種行為,已經連起碼的尊嚴都不給她了。
為了錢,為了家,她已經犧牲了很多,難道,連最后一點尊嚴自己也不能保存嗎?
她的眼睛里泛起了淚光,樓下的那個胖子,他不帥,也沒有王建那么有錢,但是,他的確是全心全意只愛自己一個啊。
盡管喜歡她的人很多,但是,誰又能六年來為自己寫下九百九十九封情書?誰又能在自己已經為那王建占有之后,依舊不改對她的癡迷?
然而,這些,似乎也不能成為她選擇丘小生的理由,畢竟,她需要錢,這就是她眼下最大的現(xiàn)實。
丘小生的歌聲已經到了尾聲,“愛上你是我情非得已……”的最后一句歌詞,久久地隨著那吉他聲傳開,在樓下回蕩。
樓上樓下,一片掌聲,有人大聲說道:“胖子,唱得好。”
有人沖著胖子道:“胖子,我給你扔十塊錢下來,再來一首?!?p> 丘小生對著呼喊之人鞠躬表示感謝,對那要扔錢的人,他翻了翻自己的白眼表示抗議。
隨后,他的眼神,再次緊緊盯著四樓的那道窗戶,盡管窗戶已經被打開了,但卻并未看到,他滿心想要看到的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