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懂事以前,楚盈袖像每個藏于閨閣的姑娘一樣,渴望著繡摟之外的天地。
國公府雖然大,但朝夕相伴后,也會相看兩相厭。直到有一天,她偷著溜進(jìn)了前院,竟不慎被一個少年撞見。那人她從未見過,相貌很是好看,不笑時也會給人一種如沐春風(fēng)的溫暖。
楚盈袖有些慌張,玉蔥指在背后糾纏成結(jié),她張了張口想要說服少年當(dāng)做沒看見自己,轉(zhuǎn)念一想,彼此并不認(rèn)識,又何必怕他。只是還未等她發(fā)揮出主人家的威嚴(yán),就聽見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道腳步聲,當(dāng)即嚇得她腳下一個哆嗦,幾步躥回了廊庭后面的小路。
再后來,就是她慌忙回頭時,撞上一雙含著笑意的黑色眼睛。那人似乎有話要說,嘴唇一張一合,只是她忙著跑路,卻是不曾聽清楚半句。
直到黃昏日落,自家大哥晃悠著來到院子里找她時,她才知道那人為何要開口留下自己。
“珠花也能落下,三妹妹有膽子跑出來,沒膽子見人?”
楚盈袖一把奪下珠花,雙頰蔓出紅暈,嘴上卻死硬著搶白道,“我才沒怕呢,只是不想聽爹爹嘮叨罷了?!?p> “小姑奶奶,你就慶幸吧!清王殿下寬厚,懶得和個小姑娘計較,只把珠花交給了我,不然你定要被罰抄寫女則?!?p> 楚盈袖安靜聽著兄長訓(xùn)斥,腦袋快要低進(jìn)泥土里,其實臉上一點(diǎn)悔過的樣子也沒有,心里卻暗自記下了清王的樣貌。她一貫是家里最受寵的,就算是養(yǎng)在深閨里,成天學(xué)那些個體統(tǒng)規(guī)矩,也免不了對人世情愛抱有幻想。
只是她沒想到,那些認(rèn)真設(shè)想的結(jié)果,到頭來也就止步在了一見鐘情的門檻。
她和別家的姑娘不一樣,她有注定好了的人生,去成為皇后,為昱國公府帶來榮耀和庇護(hù)。
于是,本來讓她無限向往的入宮祝壽一事,也就變得平淡乏味。被領(lǐng)著去見太子,端出禮貌優(yōu)雅的表情,期間她有偷偷去看坐在另一邊的清王,不曾想仔細(xì)打量起來,竟是個眉目如畫的俊逸男子。
然而和高雍視線相對的時候還是嚇了她一跳,正巧母親開口喚了她一聲,楚盈袖急忙收斂起情緒,認(rèn)認(rèn)真真地和宮里貴人們交談起來。
母親后來告訴她,人各有命,與天爭無用。何況寫在她身上的,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鳳凰命,更應(yīng)該好好愛惜羽毛才是。其實也就是在委婉告訴她,要學(xué)會惜福,要知道認(rèn)命。
楚盈袖只是笑,那樣的笑臉從當(dāng)初維持到現(xiàn)在,就好像此刻,她站在太子身邊,平淡無波地說著兩人早就無法更改的命運(yùn)。
從一開始,高景宣就知道自己未來的太子妃沒那么純粹無暇。她在長輩面前溫柔聽話,對著別的女人卻總是一副斗志昂揚(yáng)的模樣,生怕自己的太子妃位置被誰搶了一樣。可對上自己,始終不冷不熱的平淡表情,倒叫人有些看不透。
但高景宣對此并沒有太在乎,反正他的婚姻之事完全做不了主,娶誰都是一樣的結(jié)果。楚盈袖懂事又聰明,已經(jīng)是很不錯的選擇了。自古無情帝王家,他即便是有情有心,也會被逼著做出選擇,比如放棄赫連瑛。
七夕佳節(jié),天上銀河皎皎,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地上的情侶們成雙成對,河里的各色花燈就是最好見證。
只是被強(qiáng)行要求出來游玩的兩人,明顯沒有那些個旖旎心思,尤其在撞見高雍與赫連瑛后。盤算著時間也差不多了,楚盈袖開口說要回去,高景宣也就爽快應(yīng)了下來,轉(zhuǎn)身陪她一并離去。
而另一邊,放好花燈的赫連瑛正同高雍原路返回。宮中規(guī)矩森嚴(yán),一旦宮門落了鎖,便不能及時回去給寧安看禮物了。
“這個,你拿著?!?p> 把后來買的布偶娃娃塞進(jìn)高雍懷里,赫連瑛看他皺眉盯著懷里的小花貓,側(cè)臉被街道兩旁的紅紗燈暈上淺淺光暈,意外的溫和無害。
“我的東西就交由夫君來保管,你可不要把它弄丟了呀?!?p> 嬌笑著湊近高雍,兩手接過買來的小玩意兒,赫連瑛與他一并站定,反倒是不急著走了。高雍垂眸看向她,直到將她看的紅了臉,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再不走,今晚是準(zhǔn)備去王府里歇息?”
“反正我是不怕的,除了你我又不能嫁給旁人,除非你不要我!”
“你這丫頭,膽子越發(fā)大了?!?p> 捂嘴嘻嘻直笑,赫連瑛偏頭躲過他撫上長發(fā)的手,小跑了幾步在茶樓前停下。早就等在此處的車夫看見主子過來,忙上前幫著把東西放好。
待上了馬車后,赫連瑛收斂了剛才那副孩子氣模樣,雙手托腮安靜看著左邊。然而天色太黑,馬車?yán)锊灰姽?,她也只能模糊看見高雍的影子,脊背筆直,只是簡單的坐著,也是青松翠竹般的好模樣。
“皇上有向你說起何時完婚么?”
“著急了?”
“你也知道的,我不喜歡那里,和個金籠子一樣好生憋悶?!?p> “母妃也說過不喜歡那里,可她還是在宮中消磨了一生?!备哂浩^看向身側(cè),憑著溜進(jìn)窗口的幾滴月光,伸手牽過她的手握在掌心,“如今你也入了這困局里,可見是造化弄人?!?p> “命運(yùn)的走向是由自己選擇的,相信母妃也是如此,我們只是在恰當(dāng)?shù)臅r間,做出最正確的選擇?!?p> “母妃若是知道你這樣想,一定很欣慰?!?p> “說不定我是母妃請下凡來關(guān)愛你的仙女呦”,腦袋靠在高雍肩上,赫連瑛閉上眼睛不自覺喃喃自語道。
高雍聞言嘴角止不住地上揚(yáng),心中笑意洶涌,終是悶笑出聲。赫連瑛被他震動起伏的胸膛晃醒了神兒,也只好輕輕打了個哈欠從他身上挪開,又學(xué)著他的樣子挺直了腰桿,老實坐好。
“今天帶你東跑西顛的,一會兒回去就安置了吧?!?p> “這人啊就是不能太閑著了,以前我天天跟著兄長騎馬打獵,也沒累成這個鬼樣子!”
長嘆一聲,算算時辰也該到宮門口了,想著這個時辰怕是也見不到什么貴人,赫連瑛越發(fā)懶散起來,連端正樣子都懶得拿出來。不曾想,剛掀開簾子走下馬車,就撞見了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