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瑛趕到承乾宮的時候,高雍仍在昏睡中,沒有一點清醒過來的跡象。
身體不受控制地發(fā)抖,她啞著嗓子看向皇帝,強行逼迫自己冷靜下來。這種時候,她必須沉得住氣,如果連她都扛不起事,清王府也就垮了。
“煩請皇上告知臣妾,王爺他到底怎么樣了?”
候在一旁的劉敬發(fā)現(xiàn)皇上聽了這話后,眉頭緊鎖,臉色又黑了幾分,便自作主張地開口接過話來。
“清王妃不必憂慮,太醫(yī)院處理地很及時,王爺他沒有性命之憂?!?p> “如此便好?!?p> 長出了口氣,赫連瑛腦袋里緊繃著的弦一松,突然感覺眼前一片昏暗,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被劉敬眼疾手快地扶到椅子上了。
“劉敬,去把太醫(yī)找過來!這種時候別讓清王妃染了病,否則老十一醒了,朕沒法交代?!?p> “奴才知道?!?p> 幸虧之前皇帝把清王挪過來之后,怕出現(xiàn)別的問題,一并把太醫(yī)院院使給帶回來了,人就待在西暖閣里,也不用劉敬跑太遠的道。
盡管如此,劉敬也不敢怠慢,清王一向受皇帝重視,他哪有膽子去得罪清王妃。當下也顧不上老院使在干什么,直接一把將人從桌前拽起來。
“程太醫(yī),清王妃聽說王爺?shù)氖潞笸蝗粫灥沽?,皇上怕她動氣損傷了身子,讓你快去給看看?!?p> “總管大人不必憂慮,王妃應(yīng)該是心中悲慟導致氣血瘀滯,算不得什么大病,眼下更要緊的,還是清王殿下?!?p> 聽明白緣由后,程太醫(yī)快速背起藥箱,跟在劉敬身后往外走。寢閣內(nèi),赫連瑛靠在椅背上,眼睫低垂,臉色煞白一片。
她分不清楚是哪里難受,腦子里像是堵了坨吸飽水的棉花,漲得眼冒金星,太陽穴一跳跳地疼。
她一向很少生病,卻不知今天怎么了,整個人完全不受控制。
太醫(yī)來的時候,她勉強掀開了眼皮,卻因為疼痛的原因眼前一片水光朦朧。顱內(nèi)嗡鳴聲太過,她幾乎要聽不清這人在問什么,只能強行集中精神,一個字一個字地聽。
程太醫(yī)第一眼看見赫連瑛的時候,心頭猛地一跳。
老爺子行醫(yī)多年,憑這一眼就知道自己預(yù)判失了手,也顧不得放下藥箱,連忙伸手搭上了脈搏。
只這一探,老太醫(yī)表情肅穆。收手后,快速從藥箱里拿出針包,給赫連瑛挽袖子的同時,手下動作未停,幾下將銀針刺入穴位。
期間,皇帝一言未發(fā),只是安靜看著程太醫(yī)施針,直到他落下最后一針后,才斟酌著開口問道,“清王妃身體可有大礙?”
“回皇上的話,清王妃受了驚嚇,再加上空腹急行才出了事故。微臣這就開一道調(diào)理的方子,讓宮女取了煎藥即可?!?p> “我沒事,不用吃藥。”
幾針下去,赫連瑛終于有力氣開口說話,甫一聽到身邊的老爺子是太醫(yī),連忙抓著他袖子,失了焦的眼睛殷切看向他。
“太醫(yī),王爺?shù)纳眢w究竟如何,既然都過來了,請你親口告訴我真相?!?p> 赫連瑛這番話說得極為懇切,得虧她體質(zhì)好,適應(yīng)了一會兒后,基本能看清程太醫(yī)的表情了。
對于高雍的身體,她早就做了最壞的打算。
若真嚴重到了無藥可醫(yī)的地步,她即刻出宮把原禾找來,求也要求他救高雍一命。
反正,她不會眼睜睜看著高雍死的,無論付出什么代價,也要讓他活著。
大概是感受到赫連瑛眼中的絕望,程太醫(yī)擺了擺手,轉(zhuǎn)身從藥箱里翻出個藥囊,放入她掌心。
“清心寧神的,如果身體還是不舒服,就拿出來聞一聞。在王爺醒過來之前,王妃娘娘須得看顧好自己才行。”
“王爺?shù)纳眢w您不必太過憂心,沒傷到要害,他只是失血過多,昏睡過去而已。”
有太醫(yī)這句話,赫連瑛懸在心口的巨石終于落了地。
另一邊,聽說赫連瑛飯都沒吃就一個人騎馬趕了過來,皇帝心中觸動之余,又遣人去御膳房拿了吃食。
赫連瑛沒什么胃口,加上人在皇帝的承乾宮,本就拘束得很。無奈皇帝又一直盯著她看,只好草草用了碗桂圓蓮子羹才作罷。
皇帝見她終于吃下東西,也沒心思多待了,行刺的事還有待調(diào)查,有赫連瑛在旁邊照看著,他也更放心些。
臨走前,特意囑咐了程太醫(yī)幾句后,就帶著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此處是承乾宮偏殿,離皇帝的泰元殿有著一小段距離,如今皇帝走了,整個屋子跟被搬空了一樣。
赫連瑛倒不在意那些事情,遣散了屋里的宮女太監(jiān)們后,她終于有機會好好看一眼高雍。
這還是赫連瑛頭一次看見他蒼白虛弱的模樣。
往日里,高雍給人的感覺雖是溫潤平和,卻也隱隱流露著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高雅氣質(zhì)。
和皇帝那種撲面而來的強大壓迫感不同,高雍是潤物細無聲的巧妙滲透,在不知不覺間,對他心悅誠服。
那雙墨色的眼睛像水,沉淀在看不見的深淵之下,黑洞洞地掩蓋了所有算計。
仿佛他天生就該是那樣溫柔純粹的人,身上閃爍著光芒,縱然只看過一眼,也會在心里留下刻痕。
“快些醒來吧,你這個樣子真難看,我不喜歡?!?p> 伸手撫上他的臉頰,赫連瑛低垂下頭,湊近眼皮輕輕一吻,然后和衣躺在高雍身側(cè),也跟著閉上了眼睛。
她太累了,急匆匆地趕過來,一顆心在胸腔里七上八下就沒消停過。
她不能在皇上面前示弱,哪怕已經(jīng)慌得腳跟發(fā)軟,也得拼命忍著。
這是場心理博弈,從邁進承乾宮的那一刻起,就開始了。
她只有偽裝得脆弱又堅韌,才能博得皇帝的同情,若一進來就開始哭哭啼啼,只會讓人反感。
太后不喜歡沒腦子的女人,同理,皇上亦是如此。
赫連瑛自認為表現(xiàn)得不錯,原本也不是她刻意演出,這世上能讓人信賴的,往往都是真假參半的東西。
一出戲下來,大家心里頭都舒服,除了她強打著精神忍住疼痛外,倒是個皆大歡喜好結(jié)局。
就是不知道這個讓自己費盡心思的家伙,能不能快點醒過來。
赫連瑛想知道在他離開議事處后,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那個喬蘊又是怎么遇見的高雍?
她對于喬家的事一無所知,若非皇上出面,肯定是沒辦法見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