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清握著信紙的手不住的顫抖,而信上,僅僅寫的是“解藥”兩個字,和這個廢棄的宮院。
蕭瑟的秋風吹得他有些冷了,他抬首環(huán)顧四周,卻又是十分寂靜,他不知道寫信之人是誰,但他可以猜到,能來這樺菏宮的,也只有慕容千羽。
李易清知道此事重大,眼下慕容千羽被釋放,若是勾結(jié)鳶南國舊族定會是在軒北掀起一番大浪,如果此時再暴露出太子被下了誅心毒,那他的位子,又會有不少人覬覦,其中利害關(guān)系使得李易清不敢輕舉妄動。
“你終于來了?!卑殡S著沉重宮門迅速關(guān)上發(fā)出的震耳欲聾的聲音,和地面上蕩起的陣陣塵土,李易清猛的一怔,雙拳緊握指節(jié)都泛了白,薄薄的信紙立刻皺成了一團。
還沒等李易清開口說一個字,慕容千羽劍已出鞘,帶著一陣疾風,冰冷的架在了李易清的脖子上。
李易清絲毫不躲閃,定定的看著慕容千羽,可內(nèi)心卻是有一絲慌亂,沉默不語。
“看來我沒有猜錯?!蹦饺萸в鸬脱燮骋娏死钜浊迨稚暇o緊攥著的信,冷聲說道。
李易清眉頭緊蹙,看著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長劍,不敢輕舉妄動,“什么。”他低聲問,底氣不足,聲音甚至有一絲顫抖,畢竟他不是什么武將,只是一個太醫(yī)。
慕容千羽嗤笑一聲,意味深長的看著李易清,悠悠道:“別不承認了,這毒是你下的吧?!?p> “什么毒,我不知道?!崩钜浊灏杨^偏過去,不去看慕容千羽,暗想他可能是要被陷害了。
慕容千羽見李易清不肯承認,便盯著他手中的信,若真不是他下的毒,那也不會只見“解藥”便匆匆趕來,于是仍然抱有一絲懷疑的問:“難道你不知道毒藥,卻知道解藥?”
李易清連忙把手往后縮了縮,他那里知道什么解藥,或者換句話說,不是他不知道解藥,而是根本就沒有解藥,信上寫的那兩個字不過是想把他引出來,但是他不能不管不顧,哪怕賭的只是一絲渺茫的希望,“什么解藥,沒有解藥!”他看著慕容千羽,有些焦躁不安,嗓音沙啞的低吼著。
“我還沒有說是什么毒,李太醫(yī)就知道沒有解藥,真是醫(yī)術(shù)高明啊。”慕容千羽微微頷首,銳利的目光直逼李易清。
李易清心中陡然一緊,“慕容千羽,你若是想陷害我,我認,先把解藥給我?!彼粗饺萸в?,暗想若是搭上性命,能換來誅心毒的解藥救了慕容千涵,也算是值了。
“陷害太子這罪名,你可擔待不起?!蹦饺萸в鹄淅涞幕卮鹚迪胍苍S下毒者真的另有其人,不過這李易清怕是也知道了此事,但能用性命去換誅心毒的解藥,卻是讓他有一絲吃驚,“李太醫(yī)自己都承認了沒有解藥,我這不懂醫(yī)術(shù)之人即使取了你的性命,也不可能有解藥給你?!?p> 李易清腿一軟,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沒有解藥四個字一直在他的腦海里循環(huán)著,他粗重的喘息之聲,伴隨著一陣蕭瑟的秋風,半晌,雙唇才輕輕顫抖,艱難的吐出兩個字來:“沒有……?”
忽然,沉重的宮門被緩緩?fù)崎_,慕容千羽收起長劍轉(zhuǎn)身去看,只見慕容千涵緩步走來,雖是眉目如畫,卻是掛著一絲愁緒。
他微微抬首,但看見李易清也在,不由得一怔,便頗有些疑惑的輕聲問:“李太醫(yī),你……”
“鐲子修好了嗎?”慕容千羽瞥了一眼慌亂的李易清,冷冷的打斷慕容千涵。
慕容千涵微微一怔,咽下了要說的話,輕輕伸手把手中的小木盒遞給了慕容千羽。
“兄長……”正當慕容千羽接過時,慕容千涵卻叫住了他。
慕容千羽冷冷的看了一眼他,有些不耐煩的沉聲說:“怎么了?!?p> 慕容千涵看了一眼那裝著玉鐲的盒子,又垂下頭,清澈如水的眉眼間有些猶豫,他沉默著,不知道應(yīng)不應(yīng)該告訴慕容千羽那鐲子里的息肌丸。
“那鐲子里……”他抿了抿唇角,輕聲說道,“有東西……”
慕容千羽狐疑的看了一眼慕容千涵,又垂下頭打開了那盒子,但見里面玉鐲完好,一絲裂痕也沒有,以為他在故意試探什么,便微微頷首冷冷盯著他,“有什么?!?p> 慕容千涵抬目時卻見瞳中似冰刃般的凌厲寒意,不由得一怔,溫潤澄澈的目光中,有一絲為難之意,沉默了半晌才神情復(fù)雜的緩緩回答說:“息肌丸。”
“息肌丸?”慕容千羽有些疑惑,不由得輕聲念出這三個字來,“那是何物?”他沉聲問。
慕容千涵雙眸低垂,不敢抬頭去看慕容千羽,此事尚未查明,若是告訴他,可能會引出麻煩,自己倒沒什么,但怕有人想與慕容千羽為敵,他白皙修長的雙手不禁微微一縮,長睫下的秋水明眸含著深深的不知所措,似乎是原本平靜的湖面上,突然泛起了點點漣漪,久久散之不去。
“快說!”慕容千羽已經(jīng)沒有了耐心,長劍出鞘,直抵慕容千涵分明的鎖骨上方咽喉,慕容千涵睜著眼睛看著他,薄唇輕顫,劍尖冰冷而鋒利,伴隨著慕容千涵小心而又輕微的呼吸起伏,鎖骨中央便已經(jīng)染了一點殷紅。
慕容千涵不知該如何說,他也不知慕容千羽在聽后會怎么樣,他只知道,魏婕妤在失去除了慕容千羽以外的所有親人后,在樺荷宮度過了不知是怎樣度過的一個又一個的春秋,也許溫暖和煦的春風對她來說都是如同利刃一般一道一道的刮著她的臉。
而慕容千羽也許也是這樣看著魏婕妤,看著直至她傾盡最后一絲力氣,才艱難的呼喚了一聲慕容千羽的名字自己卻無能為力的吧,但是現(xiàn)在,卻要讓自己去告訴他,魏婕妤當年差一點一無所有,差一點同魏家族人一樣,被押上斷頭臺,隨著一聲冰冷的命令,鍘刀落下,血濺白衣,他該如何說,即使那只是醫(yī)書上寥寥幾筆的簡單介紹,但對于慕容千羽來說,可能是一把尖銳而冰冷的刀直插他心臟。
“那是......”正當慕容千涵猶豫之時,忽然一陣絞痛從自己的心口傳來,疼的令他窒息,像是有人拿了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的剜著他心,又或者是千萬根銀針狠狠刺入,真真切切的疼,一波又一波的不停歇,洶涌如潮水一般。
他連忙俯下身,緊緊捂住胸口,可是依然沒有阻止疼痛的蔓延,他連連后退幾步,身體輕輕搖晃,連站穩(wěn)都困難,長發(fā)落在了胸前,伴隨著秋風輕輕飄搖,可慕容千涵眼前的景象越來越不清晰了,在他眼里,那凌亂的長發(fā),模糊的像是鬼魅夜影,不時舞動,他頓時覺得天旋地轉(zhuǎn)。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白色錦袍揚起一陣塵土,額上有細密的汗珠緩緩流下,染濕了幾縷長發(fā),薄唇毫無血色,慘白發(fā)顫,長睫緊緊搭在眸子上,疼的他睜不開眼。
“太子殿下!”李易清猛的一怔,他知道這是誅心毒發(fā)作了,只是未曾料到,竟然如此嚴重,他趕緊上前扶住慕容千涵,伸出手指快速點了他幾個穴位,慕容千涵只覺喉嚨一陣腥甜,緩緩涌出一絲殷紅,順著唇角蜿蜒而下,滴在地上,扎起地下片塵土。
慕容千羽眼中也拂過一絲驚訝,不過轉(zhuǎn)瞬即逝,他不顧倒在地上的慕容千涵,依舊一揮長劍,直直指向慕容千涵,“快說是何物!”語氣更是低沉冰冷了幾分。
李易清見狀忙把慕容千涵向后一攬,自己擋在他身前,慕容千涵艱難的伸出手抓住李易清的衣袖,指尖顫抖,指節(jié)泛白,他看著指在胸前的長劍,又緩緩抬頭看向慕容千羽,依然是那一雙明澈如稚童,不帶半點紅塵雜質(zhì)的眼,但竟有一絲乞求,“兄長......”,他輕聲喚著,沙啞的聲音有氣無力。
慕容千羽并沒有因此心軟,相反,他更是伸手一把扯住李易清的手臂將他扔開,俯下身湊在慕容千涵身邊,眼里閃著冷郁的寒光,慕容千涵吃力的抬起手輕輕的擦去唇角的鮮血,手上留下了一抹紅漬,半晌才顫抖的雙唇,“息肌丸是,”他頓了頓,眼神復(fù)雜的看著慕容千羽,艱難的吐出幾個字來:“防止女子懷孕的藥......”
慕容千羽的手猛的一顫,長劍顫抖的放下,握著劍的手加緊了力度,青筋暴起,他似乎從來沒有這樣不知所措過,他看著癱倒在地的慕容千涵,沉默不語。
李易清見慕容千羽放下了長劍,便連忙上前把慕容千涵小心攙扶起來,“兄長,”慕容千涵也是同樣的不知如何是好,心口還有一絲絲余痛,他顧不上那疼痛,“這件事......”慕容千涵暗想已經(jīng)二十多年過去了,想要找出放藥之人實在是不可能,但是勸說慕容千羽的話卡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
“夠了?!蹦饺萸в鹌^頭,不去看慕容千涵,冷聲道出兩個字,心里沒有一絲動容,他將長劍入鞘,扔下慕容千涵和李易清二人,轉(zhuǎn)身三兩步便走出了樺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