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奢華的大殿內響起了悠悠揚揚的奏樂之聲,各個大臣們整齊的穿著朝服陸續(xù)前來,每個桌案上置著上好的酒,精致的銀盤里裝著些鮮紅的果子。
沈儀坐在殿臺之下,高守也緊挨旁邊,二人雖是有些愁緒,可是為了不掃大家的興致,他們極力掩飾住,擠出了一個笑容來。
“沈將軍著實辛苦,還請好好享受這宴會之樂。”一些大臣們從大殿進來后首先走向沈儀,拱手作揖的奉承道。
沈儀也只是點了點頭,簡單的回答說:“同樂?!?p> 隨著絲竹之聲不絕于耳,席間觥籌交錯,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大家和沈儀之間不過是寒暄敷衍,皇上收了他禁兵虎符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許多人都議論紛紛,甚至有人認為沈儀怕是失了陛下的寵,竟從大殿進來后直接入席,對沈儀置之不理。
“聽說了嗎?”有人在席下微微傾身,手放在嘴旁邊壓低聲音對鄰座的人說:“沈儀一從邊境回來,陛下就收了他的禁兵虎符?!?p> 鄰座的人點頭如搗蒜,同樣小聲回答說:“就是啊,這沈儀日后怕是……”
“丞相楚蕭河到——”傳喚公公站在殿門前,拂塵輕輕一掃,響起一陣尖銳的嗓音。
座下宴席都瞬間安靜,只有編鐘撞擊之音和泠泠琴聲,低下頭竊竊私語的人也連忙坐好。
楚蕭河昂首闊步,黑紅色朝服繡著金絲邊,發(fā)冠高高束起,濃密的劍眉之下,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中,透露著一股深邃的氣息。
“丞相?!毕洗蟪紓兗娂姽笆忠欢Y。
楚蕭河淡淡抿嘴一笑,“諸位無需多禮?!?p> 他又轉頭低聲問公公:“陛下何時到?”
公公微微俯身,謙敬的回答說:“片刻既來?!?p> 楚蕭河點了點頭,邁步走向沈儀對面的坐席中,為自己倒?jié)M了酒,隨后轉身,雙手捧著青銅酒樽,又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對沈儀俯下身行了個禮,朗聲說道:“來諸位,讓我等一同敬沈將軍戍守辛勞,為他接風。”
眾大臣見楚蕭河如此,也不敢置之不理,于是立刻紛紛站起身,同楚蕭河一樣,端著酒樽行禮,喊到:“將軍戍守辛苦,我等為將軍接風。”聲音雖是有些雜亂,卻也是響徹了整個大殿,幾乎蓋過了那悠悠揚揚的奏樂之聲。
沈儀連忙站起身,還未等開口道謝,便被傳喚公公尖細的嗓音打斷了,“陛下,皇后娘娘駕到——”
慕容蹇身著一襲龍袍,黑色錦緞上繡著隱約劃過暗光的金色紋樣,袍子正中央,印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金龍,仿佛欲要騰空破壁,扶搖而去,頭頂上高高的龍冠,掛著九串珍珠,隨著慕容蹇的步子輕輕碰撞擺動,發(fā)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皇后楚蕭言也是鳳袍披身,同慕容蹇相對,袍子上繡著于飛的金鳳凰,仿佛要浴火重生,金黃鳳冠置于頭頂,各側墜著翻著幽光的珍珠,朱唇輕抿,母儀天下。
慕容蹇站在殿臺之上,恰巧看到眾臣一同起身向沈儀敬酒,并且聽到一陣高呼,頗有些不悅。
“臣等參見陛下,皇后娘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大臣還沒來得及飲下敬沈儀的酒,便慌忙放下酒樽,跪在地下恭迎圣上。
慕容蹇先扶著楚蕭言在旁邊坐下,而后自己龍袍一掀,也坐在龍椅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大臣們,“眾愛卿平身?!彼事暤馈?p> “謝陛下,皇后娘娘?!背甲觽冋酒鹕?,回到席上坐下。
沈儀入座后微微抬頭看慕容蹇,不料正裝上他的目光,沈儀怔了怔,那雙眸子里,分明是有些不悅。
須臾,慕容千涵和慕容千楓也到了,慕容千涵環(huán)顧四周,卻見沈傾并未到場,有些疑惑,但也不便詢問,于是默不作聲。
然而慕容千楓卻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來。
“沈將軍,”慕容蹇看著沈儀,眼里不知是何意味,他沉聲說道:“戍守邊疆已經三月有余,今日歸來確實風塵仆仆?!?p> 沈儀連忙垂下頭,此時他只有表現的謙敬,才能暫時安穩(wěn),他拱手一禮,回答說:“末將指責所在,并不辛苦?!?p> 沈儀沒有一絲情感的干笑了兩聲,再沒說些別的,旁邊的侍女為他添上了酒。
座下也是一片無聲,即使是歡快明朗的奏樂聲,卻也是顯得有些沉寂。
楚蕭言見氣氛頗有些尷尬,便輕聲一笑,不徐不疾的說道:“這沈將軍還是莫要謙虛,近年來軒北的和平,都是將軍的功勞呀?!?p> 沈儀連忙又行了一禮,“謝娘娘夸獎?!?p> 楚蕭言又是嫣然一笑,便不再說話。
慕容千楓也端起酒杯,朝著沈儀敬酒,“若是沒有沈將軍,怎會有我軒北和平穩(wěn)定的疆土,恰好應得上父皇近日十分喜愛的《千里江山圖》。”
慕容千楓故意把“千里江山圖”五個字放慢了語速,又微微偏頭看了一眼慕容蹇。
沈儀一聽到那《千里江山圖》便有些郁悶,自己述職時,皇上和慕容千楓一直討論著那幅畫,把自己冷落一邊,想來此時慕容千楓提及此畫,也是想接機暗暗諷刺一下自己。
然而沈儀又不得不恭敬回禮,只是還沒有開口,慕容蹇便直直看著他說道:“對了,”慕容蹇端起酒杯,見所有人都在向沈儀敬酒,更加不悅,“說起這《千里江山圖》,晨時沈將軍向朕來述職,朕一直在研究此畫,不想沒有自己聽清你的述職內容,不如此時在向朕講一遍,同時也讓這些大臣們記好?!?p> 沈儀一怔,想來這宴會本就是為他接風,況且今日這宴會遠遠不及往年的排場,但卻不想慕容蹇竟令他在宴會上述職,暗想這慕容蹇確實是欲借此宴會挫自己的勢力和銳氣。
慕容千楓端起酒杯饒有興趣的看著沈儀,微微抿了一口酒。
而慕容千楓卻有些不解,但是坐席下的人都低聲竊竊私語,也沒有人站出來說話,母后也是輕輕拈起一顆葡萄,不去理會,自己便也沒有多說。
“陛下,”楚蕭河從席座上站起身,拱手彎腰行了一禮,對慕容蹇說道:“沈將軍路途勞累,依微臣所見,還是先讓將軍享受這宴會之樂歇息一番再說?!?p> 慕容蹇看了一眼楚蕭河,又望著沈儀,沉默不語。
楚皇后見氣氛頗有些尷尬,便輕笑一聲,說道:“兄長所言也不無道理,陛下,”她為慕容蹇添了些酒,“還是先讓沈將軍歇息歇息吧?!?p> 慕容蹇依舊不去理會,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沈儀,壓低了聲音,有些不滿,“沈儀?!?p> 僅僅是這名字,沈儀便猛的一怔,連忙離席,跪在大殿的紅色地毯上,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多生事端,于是便依著慕容蹇,準備報告軒北軍事情況。
“陛下,”還沒等沈儀開口,楚蕭河便向慕容蹇又恭敬的行了一禮,“還請陛下體諒沈將軍戍邊辛苦,一路勞頓。”說話,他微微偏頭不動聲色的示意了一下席上的大臣。
“還請陛下體諒沈將軍戍邊辛苦,一路勞頓?!彼凶系拇蟪紓冾I會楚蕭河的示意后,不敢置之不理,連忙站起身,紛紛彎腰向慕容蹇行禮請求,聲音雖為整齊,可也有些嘈雜,蓋過了鐘鳴簫鼓之音。
慕容千涵見此情形,也覺楚蕭河言之有理,沈將軍確實辛勞,而這宴會也確實是用來為他接風洗塵的,便同那些大臣們一起,離席向慕容蹇行了一禮,“父皇,還是讓沈將軍多多歇息吧。”
慕容蹇看著殿內大臣排排離席站在殿中央,有瞥了一眼沈儀,更是不悅,但也此時正值宴會,也不愿駁了所以大臣,失了興致,便不滿的沉聲說道:“好了,改日再說?!?p> 沈儀緩緩抬首,不料正好撞見慕容蹇深邃如深淵的眸子,而他也分明看見那雙眼睛里的不滿,他趕緊低下頭,“謝陛下?!?p> “謝陛下?!北姵技娂娀卮鸬?。
慕容蹇揮了揮手,可是眉頭卻微微蹙了起來,暗想這沈儀的權勢,確實有些大了。
慕容千楓在此期間一直坐在席上,甚至緩緩品著杯中之酒,未說一句話,可嘴角卻不自覺的勾起來,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來,還是讓我們一同敬沈將軍,也敬我軒北和平安穩(wěn)的疆土。”楚蕭河見慕容蹇不再強求,便未自己添了些酒,朝著沈儀舉起杯來,舉起杯來,朗聲說道。
沈儀連忙也舉起酒杯回應,但微微偏頭瞥一眼慕容蹇,卻不想慕容蹇黑著臉,對桌上酒杯一絲不動,他有些猶豫,但見諸位大臣皆立身等待,又不能駁了他們的臉面。
騎虎難下,進退兩難,沈儀面色有些難堪,但仍硬是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來,硬著頭皮,朝著諸位大臣們回應說:“多謝,多謝。”
他隨著眾臣,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但他注意到,此時慕容蹇正直直盯著自己,可他不敢去看,怕裝上他帶著一絲怒意而冰冷的眼神。
敬完酒之后,沈儀緩緩入席坐下,可卻渾身都不自在。
“沈將軍,”慕容千楓終于開口,看著沈儀,一手輕撫著青銅酒樽,一手撐著臉,微微傾身,頗有興趣的說道:“聽說沈家才女沈念秋有一舞要獻給大家。”
沈儀太眼撞上慕容千楓的眼神,四目相對,不知其意。
半晌,隨著報宴宮女的聲音響起,沈念秋緩緩走向了大殿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