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君歸來
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蒲柳看著愁眉苦臉的蕙兒,整了整衣衫,上前輕聲詢問,發(fā)生了何事。
“蒲柳姐姐,今日張大娘安排我負責瑞雪閣?!?p> 看著小姑娘苦巴巴的神情,蒲柳故作不解地問道:“今日大家都忙碌著,獨你得了這清閑活,怎么還這副表情?”
“姐姐難道不曾聽過瑞雪閣的事兒?聽說那瑞雪閣內(nèi)有邪祟,前家主就是被邪祟給害死的,后來請高僧道士來才封住那邪祟,事后老夫人就下令不讓人靠近瑞雪閣。也不知今兒怎么又讓人重新打掃起來,莫不是有人要住進去?”
看著蕙兒瞪圓的雙眼以及臉上越發(fā)不安的神情,忙笑著安撫道;“我自小就在府中,怎么不曾聽過這樣的事兒?想來是那幾個壞丫頭編故事嚇唬你呢?!?p> 說著指了指院中剛洗一半的衣服,“你要是怕,便在一旁稍候片刻,待我漿洗完這兩桶衣物,就同你一塊兒過去?!?p> 聞言,小姑娘眼睛一亮,嘴角的梨渦淺淺,她也不說什么,只挽起袖子來到桶邊。很快,衣服就洗好了,兩人相視一笑,擦干手,互相挽著往瑞雪閣去了。
出了院子,沿著曲廊穿過盡頭的月亮門,便是蜿蜒的鵝卵石小徑,兩旁的綠植蔥郁,行于其間,只覺涼風習習,沁人心脾。又穿過幾個洞門,繞過兩座假山群,才來到瑞雪閣。
這是一座三層高的建筑,位于府中的月影湖畔,三面環(huán)水,樓閣外側(cè)有一圈回形棧道,瑞雪閣正門的露臺連接五曲橋直通湖心亭。
“兩位可是張大嫂子派遣來打掃的吧?”
她們剛一走近,便有一個老嫗上前招呼。
蒲柳欠身,上前靠近老嫗,溫和地回道:“正是呢,陳婆婆一切安好?”
蕙兒見狀,也忙福身行禮,陳婆婆一愣,自瑞雪閣被封后,她便極少在府中走動,除了一些上了年紀的,府中的年輕人沒幾個知有她這個人。
這姑娘年紀輕輕,不僅知她姓氏,且態(tài)度恭敬,想來是有些體面的家生子吧,于是陳婆婆也笑著回道:“勞姑娘掛心,老婆子一切都好,昨日張大嫂子已派人將此處上下打掃過,你們今日只要將頂層再仔細打掃一遍就好?!?p> 蒲柳應下,與蕙兒從樓外左側(cè)的外扶梯來到了二樓的門前,正要推門,就聽見陳婆婆在樓下高聲說道:“小小姐不喜歡熏香,你們只開窗通風就好?!逼蚜飞響?。
“蒲柳姐姐,你認識剛才那位婆婆?”蕙兒一面開著窗,一面好奇地問著蒲柳。
“她原是前家主的奶嬤嬤,前家主與原郎君……出事后,她便自請看守瑞雪閣,她始終認為前家主他們總有一天會回來。”
蒲柳說的前家就是傳言中被瑞雪閣邪祟所害的那位,現(xiàn)家主的嫡姐,桑氏上一輩的嫡長女——桑雪。
“那婆婆說的小小姐……”
“是妤少君,她是前家主唯一的孩子,自幼便聰慧伶俐,是老家主指定的桑氏繼承人!”
聽著蒲柳語氣中的驕傲,蕙兒一愕,接著滿臉驚奇:“是啦,姐姐自小就在府中,必然見過少君,快與我講講。”
蒲柳轉(zhuǎn)向窗外浮動的白云,目光中滿是懷念……
此時桑府門口,桑妤下了馬車,被人簇擁著進入桑老夫人的松鶴堂。
“祖母,您身體可大安了?”桑妤暢通無阻地來到內(nèi)室,見桑老夫人樂氏倚坐在床上,滿臉欣喜地看著她,忙走至床邊的圓凳上坐下,接過婢女手中的團扇,輕輕地為她扇風。
“咳咳~沒事,就是夜里多吹了會兒風?!崩戏蛉宋罩鴮O女的左手,細細打量著這與女兒極為相像的面容,眼里掠過一絲哀傷。
桑妤裝作不知,轉(zhuǎn)臉對著邊上的一眾婢女責怪道:“祖母由著性子,你們這些邊上人也不知道勸著些?!?p> “小小姐,您這可是冤枉我們了,我們?nèi)绾尾辉鴦襁^,只是老夫人哪里是聽得勸的人?!蹦陭邒邠]手讓房里的婢女都下去,又上前拿過桑妤手中的團扇,為二人打扇。
桑老夫人輕哼了一聲,又忍不住咳嗽了兩下,才對著孫女緩緩說道:“人上了年紀,有些小病小痛實屬平常,縱使有一日西去,也不過是時辰到了。阿妤,生死有命,你向來通透,不該為這些事多費心神?!?p> “祖母……”
“老夫人您這樣,會嚇到小小姐的。”
“人老了,就容易說胡話,瞧你風塵仆仆的,先換身衣服去見見你二舅母,她想必等急了。你在那用過晚膳后就去休息,明日咱倆再好好敘話?!?p> 桑妤應下,隨婢女去隔間換好了衣衫,來到柳氏所在的清輝居。
剛進園子,柳氏就從屋里迎了出來,她面容明艷,頭挽同心髻,發(fā)間只有一支碧玉簪和幾朵素色簪花點綴,未施粉黛,身著一襲天青色灑金百褶裙,外罩一件杏色絲綢花邊窄袖褙子。十分清雅端莊。
“阿妤,你在外受苦了……”柳氏握住少女纖細的手腕,不覺眼眶微紅。
“二舅母,你這話若讓梅先生聽見,她可是要惱的?!鄙fム坂鸵恍?,微微屈膝,半擁著柳氏,十分親昵地依偎在她肩上。
柳氏柳馨出身將門,與桑妤的母親桑雪是多年手帕交,也是因此才嫁入桑家。桑雪夫婦失蹤后,待桑妤更勝親女。
“外頭暑氣重,您何必出來一趟,難不成二舅母是怕我跑了?”桑妤看著眼前滿目慈愛的女人,仿佛回到了那段被悉心照顧的時光,言語間不由多了幾分調(diào)皮。
“夫人知少君今日回來,一早起來就盼著呢,方才年嬤嬤讓人傳話,才見著笑,這不您一進院子就耐不住性子出來了?!币贿叺男莾郝勓裕矞惿蟻泶蛉?,但聽到另一邊婦人假咳后,忙噤聲。
柳氏見狀,只是笑笑,目光一刻不離桑妤:“阿妤,一路上可還順利?”
“勞二舅母掛心,我路上一切都好,您派來的人很是細心周到。”
“那就好,方才你去看母親,她……”
“祖母看著精神還好,您清楚她的性子,若真有不好也不會讓我們見著?!?p> 柳氏嘆了口氣,轉(zhuǎn)了話題,詢問起桑妤這幾年在歲寒書院的事來,兩人聊到掌燈時分,下人來報說家主與二小姐已經(jīng)回府。
換了衣服就過來用膳,柳氏雙眉微蹙,對桑妤說道:“按照母親的意思,我該留你用飯,但你妹妹素來鬧騰,見著你拍是要問個沒完,你今日累了一天,還是早些回去休息要緊,晚飯一會兒我讓人送過去?!?p> 桑妤知道她為何如此,但她今日歸家,若不見長輩實在有些不合規(guī)矩。
“自己家里還講什么虛禮,瑞雪閣我已經(jīng)按照母親的意思讓人收拾妥當?!?p> 說著,柳氏又朝門外喚了一個模樣與星兒有幾分相像的婢女進來,“鈴兒,以后你就去少君身邊服侍?!?p> 桑妤辭別柳氏,由鈴兒領(lǐng)著,經(jīng)湖心亭,過五曲橋后,來到瑞雪閣。
門前,提燈候著的兩人見桑妤她們過來,忙上前來見禮,桑妤知道陳婆婆耳朵不好,于是扶著她的手,貼近問道:“陳婆婆身體可還康???”
“好,都好,一切都好……”說著,竟哽噎起來。
桑妤正輕聲安撫,就聽著陳婆婆邊上的婢女喃喃道:“少君如今出落得這般模樣,母親要是地下有知,也該無憾了。”
此人正是與蕙兒一起離開,后又折返的蒲柳,她雖是喃喃自語,但此處幽靜,話音未落就接收到兩道注視的目光,只有陳婆婆依舊低頭抹淚。
桑妤一邊端詳著蒲柳,一邊在心中思索,半晌才猶疑地問道:“是……翠筠姐姐嗎?”
蒲柳“噗通”一聲跪下,朝桑妤行了一個大禮,“被您記著是婢子的服氣,但這聲姐姐,婢子是萬萬受不起的?!?p> “有何受不起,你母親是為救我才玉隕的,我也曾在她臨終前許諾會視你如家中姐妹,只不過這些年我不在家中,也不知你過的如何?”
桑妤將蒲柳扶起,先讓滿臉詫異的陳婆婆回房休息,又吩咐鈴兒一會兒接到飯食,送去自己房里后,才拉著蒲柳來到湖心亭。
此刻,蒲柳的心情十分復雜,她沒想到少君還能記得她。
畢竟當年出事時,少君還是個五歲稚童,今日來此,抱著少君能念在舊日情分將救她出火坑,卻并無多少把握,不過憑著不甘,來搏一搏罷了。
桑妤見蒲柳執(zhí)意不肯坐,也不勉強,只溫聲詢問她這些年的經(jīng)歷,蒲柳低著頭,一一作答。
“姐姐現(xiàn)在可還是用翠筠這個名兒?”聽到蒲柳被府中的媽媽收養(yǎng),桑妤想了想問道。
“婢子如今喚作蒲柳。’
桑妤聞言微微皺眉,隨后淡淡地說道:“換回來吧,你的名字是母親取的。翠筠,意為青竹,竹,彎而不折,折而不斷,我覺得更適合姐姐呢。”
“少君,我想替母親繼續(xù)照顧您!”說著,跪下叩首。
桑妤沒有扶她,反而將目光投向主院的方向,幽幽道:“姐姐,在我身邊服侍可是很危險的,難道你想步你母親的后塵嗎?”
“婢子不怕,婢子愿意為少君肝腦涂地!”
“那位媽媽可是有將姐姐許人的意思?”對上蒲柳愣然的眼神,桑妤了然地笑笑,“今日有些晚了,姐姐先回吧?!?p> 桑妤起身走出亭外,回頭見那人還跪伏在地,只冷淡道;“待明日我請示過二舅母后,再讓鈴兒接你過來。”
說完,也不管身后人如何叩頭謝恩,只徑直回了房間。
沐梔清夏
小萌新,重新修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