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空灰沉沉的,飄著毛毛細(xì)雨,林夏從被窩里探出了小腦袋。
吃過早飯,林祥生幫她穿上雨衣,送她到了學(xué)校門口。林夏雙手抓著書包帶,走了幾步,回頭看著逐漸遠去的林祥生,大聲喊:“爸爸!你今天下午來接我放學(xué)嗎?”
聽到女兒的喊聲,林祥生轉(zhuǎn)身,笑得很溫柔。而后,他點點頭,“爸爸下了班就來接你!”
林夏咧嘴笑了,說自己在學(xué)校會乖乖的,轉(zhuǎn)身跑進了學(xué)校。
林祥生朝著工廠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轉(zhuǎn)向了另一個方向。
張?zhí)旌徒裉旖o了張美玲五毛錢的零花錢,使得張美玲今天心情很好?!靶∠?,我爸爸給了我五毛錢,我們?nèi)ベI吃的。”
林夏愉快地答應(yīng)了。
下課鈴聲響起,兩人興奮地從椅子上站起身,沖到了教室外面。天空依舊飄著毛毛細(xì)雨,在夏天這樣悶熱的天氣里,淋在身上反而有一種清爽舒服的感覺。
她們沒有打傘或者穿雨衣,直直地沖到了雨里,一鼓作氣跑去了小賣部。
林夏在小賣部里遇到了夏飛飛。夏飛飛正跟幾個小男生聚在一起啃冰棒,見到她眼神閃過驚慌,然后恢復(fù)了平靜?!翱词裁纯矗窟@可不是我……”有同學(xué)在這兒,他沒把“偷”這個字說出來,“這是我爸給我的,讓我買東西吃的?!?p> 林夏“嗯”了一聲,自己買了根鉛筆,在一旁等著正在買東西的張美玲。
繼上次的偷錢事件后,她跟夏飛飛的關(guān)系一直沒能緩和。林夏偷偷打量著夏飛飛,他正跟興高采烈地跟同學(xué)說著什么,察覺到林夏的目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在林夏的眼中,夏飛飛是個十足的暴躁小孩兒—不管是什么東西,總要自己搶了去;即使自己不想要了,他就算選擇扔進河里,也不會拱手相讓……
張美玲手里拿著一袋兒汽水和幾個糖果,心滿意足地結(jié)束了這次的“購物”。張美玲平日里沒有零花錢,或者說農(nóng)村的孩子平時是沒有零花錢的,尤其是女孩兒。沒有媽媽的允許,張?zhí)旌推饺绽锸遣粫o她錢的,這次例外大概是昨天她的姐姐張艷玲把她的雞蛋吃了,還不小心撕了她的作業(yè)本。
“你弟弟看起來好兇啊~”走出了小賣部,張美玲唯唯諾諾地說了一句。
她們回到教室,張揚的座位已經(jīng)被其他人團團圍住了,路過的時候,張美玲探著好奇的小腦袋瞅了一眼。
楊婷手里拿著一個精致的粉色芭比娃娃,朝林夏和小丑走了過去。“小丑,好看嗎?張揚昨天剛送給我的,可貴了?!?p> 張美玲一臉虔誠地點點頭。
楊婷見她這副羨慕的模樣,得意地繼續(xù)顯擺道:“張揚說我們這里是沒有賣的,這是張揚特地讓他爸爸從城里面給我?guī)Щ貋淼模渌硕紱]有,只有我一個人有!”
得到了其他女生羨慕的眼神,楊婷很是大方地把芭比娃娃放在桌子上,供她們欣賞。
“小夏,那個芭比娃娃好漂亮啊,我也好想要~”張美玲美滋滋地喝著汽水,雙眼恨不得黏在那個芭比娃娃身上?!暗任议L大了,也許就能買了……”
長大……
林夏一點都不想長大。長大了會離開爸爸媽媽,會離開家,會和另一個人生活,然后和另一個人吵架……對林夏來說,長大意味著失去;而對張美玲和喻文風(fēng)來說,長大意味著自由與獲取。
下午,林夏剛走出校門,抬頭便看到林祥生撐著一把黑傘,站在不遠處等著她。她跟身旁的張美玲告別,邁著輕快的腳步飛奔了過去。
林祥生彎下身子,一只手笑著把女兒抱了起來?!鞍职謳闳コ缘案夂貌缓??”
他們這里的孩子很少吃蛋糕,因為蛋糕很貴,平常人家是吃不起的。林夏記得,喻文風(fēng)在過生日的時候吃過幾次,他告訴她那叫生日蛋糕,糊在蛋糕外面的是各色的奶油,很甜。
街上沒有賣蛋糕的,要想吃的話只能坐車去城里。車指的是公交車,很破舊,但并不是時時刻刻都有的。從這里去城里的車只有兩班,早晨和下午各一班,現(xiàn)在去肯定是回不來的。
“爸爸,為什么要吃蛋糕?”林夏眨巴著眼睛,雙手摟著林祥生的脖子?!敖裉觳皇切∠牡纳?。”
“小傻瓜,誰說只有過生日的時候才能吃蛋糕?小夏要是想吃,什么時候都能吃~”雨聲遮住了他的笑聲。
“芋頭說的?!?p> “芋頭說的是生日蛋糕,蛋糕什么時候都能吃。”雨還在不停歇得下著,索性下得不是特別大,地上的積水不足以蓋住腳踝。他把女兒放在地上,像是變魔術(shù)一樣,從身后變出來一個塑料袋,透明塑料袋里裝著一個奶油小蛋糕?!靶∠南膊幌矚g?”
林夏笑著點點頭,好奇地盯著小蛋糕,跟喻文風(fēng)給她看的一樣。
林祥生把塑料袋里的蛋糕拿出來,打開盒子用小勺挖了一勺送進女兒的嘴里??粗畠撼缘煤荛_心,他瞇著雙眼笑了,這個笑容維持了許久。
吃到一半的時候,林夏依依不舍的說:“爸爸,我們帶回家給媽媽吃?!?p> 聞言,林祥生疼愛地揉了揉女兒的頭發(fā),笑著說:“小夏,媽媽想吃的話爸爸再買,這是爸爸專門給小夏買的,是我們兩個之間的小秘密,只有爸爸跟小夏知道好不好?”
林夏用迷茫的小眼神看著他,似乎聽不懂他在講什么。猶豫片刻,她伸出小手指,用稚嫩的聲音說:“爸爸拉鉤,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p> 林祥生的頭發(fā)被雨水打濕了,依稀掛著水珠。他笑著勾住了女兒的小手指,然后喂著女兒吃蛋糕。
蛋糕是林祥生騎自行車去城里買的,他怕坐車的話就趕不上來接女兒放學(xué)了。蛋糕很貴,一個就要幾塊錢,夠他們吃米吃好幾天的了;他站在蛋糕房外徘徊了很久,最終走進去狠心買了一個。
回到家,看著淋得像落湯雞似的丈夫,夏蓮忍不住又是一陣數(shù)落。林祥生不回嘴,夏蓮覺得自己像是一棒子打在了棉花上,怎么都不是滋味兒。
吃過晚飯,林夏跑去自己屋里睡覺了。雨越下越大,甚至伴隨著雷聲和閃電,時不時把院子照得通明。她縮在小被窩里,想著今天吃的那個奶油蛋糕,不自覺用舌頭舔了舔嘴巴。
她第二次吃奶油蛋糕是在初二的時候。當(dāng)時她從初一開始攢錢,攢了許久,直到初二才能買得起一個蛋糕。那次是她和梁良兩個人一起吃的,剛吃了一口,她就覺得不是當(dāng)年的那個味道了。
或許蛋糕還是那個蛋糕,只是時光流逝,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了。
機器貓說:等待太久來的東西,多半已經(jīng)不是自己當(dāng)初想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