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樓臺漆黑一片,一壯一瘦兩個身影由遠及近,漸漸暴露在光亮之中。
“爹,近來城里的難民又增多了,我們一直這么躲下去,也不是個辦法?!?p> 一個年輕清朗的聲音響起,許青玉溫潤的眉目之中,滿滿堆砌著不安。
“不在這兒躲著,難道我們出去自投羅網(wǎng)?!”許青玉身邊的中年男子亦是儀表堂堂,只是面上的戾氣極重,為他和許青玉束起一道厚重的枷鎖。
“青玉的意思是,與其待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坐以待斃,倒不如想想辦法…”
“想辦法?”中年男子冷哼一聲,“能有什么辦法?我們一個小小的雍城,連涼州都束手無策,你以為皇朝愿意派人來攬這爛攤子?!”
被父親這般責譴,許青玉也只是低頭不語,最終嘆了口氣。
“難道雍城,就在我們手中這么毀了嗎…”
“別說這些了,你呆在這里哪兒也別去,我去看看青荷。”
中年男子說完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似乎急著擺脫眼下的境況。
許青玉看著男人離開,目光中充斥著擔憂。
“我也想…看看青荷啊…”
“停!”
一道高亢的聲音兀然打斷了許青玉的回憶,他惱火地看了過去。蘇炳也正瞅著他,淺色的眸子帶著疑問。
“為什么打斷我!”
許青玉憤恨地錘了自己大腿一拳,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要將蘇炳凌遲一般。
沈知秋立刻起身挪屁股,唯恐被殃及。
“你跑什么…喂,你搞清楚!你現(xiàn)在可是在招供!我有疑問就不能提出來?”
蘇炳一點也不心虛,說這話的底氣倒是挺足。一偏頭見沈知秋要溜更是氣盛,頗有為她打抱不平的態(tài)勢。
“招供?”許青玉咬牙看著他,“你是不是搞錯了些什么?!本城主身邊護衛(wèi)眾多,會怕你們四個文弱小人?”
文弱也就算了,什么叫小人…
沈知秋挪到哪兒都擺脫不了被花清逸硬拖著的命運,她甩甩胳膊剛把花清逸彈開,后者就再次鍥而不舍地粘過來。
真的挺小人的。
這一邊,蘇炳聽了許青玉的話,諒是他再自傲,也不好再爭奪些什么,臉上浮現(xiàn)些許尷尬的神色,真真是百年難見。
“呃…許城主,其實我還想問一個大家都想問的問題?!碧K炳看了身邊始終沉默不語的蕭祁一眼,示意他說幾句話。
蕭祁意識到了,嘴角有些輕微的抽搐。
“說實話,我還是對后文比較感興趣。”蕭祁用含著笑意的黑眸看向蘇炳,“以我對你的了解,我想你是好奇那個叫青荷的姑娘是何許人也吧?”
“清逸也想知道!”花清逸“撲騰”一下跳起來,水汪汪的眼睛閃閃發(fā)亮地望著一臉黑線的許青玉。
“…下次能不能不要因為這些不重要的問題打斷我…”許青玉扶額,“你們還想不想知道真相了!”
“我還好奇呢,你們怎么就知道青荷是個姑娘?”蘇炳又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許青玉臉色一變。
“我上頭有兩個哥哥,下頭有一個妹妹。”許青玉道,他的眼神從幾人面上飄忽而過,身體有些僵硬。
“那青荷就是你妹妹了?”蘇炳問道。
“…青荷,是我二哥?!痹S青玉沉默了一會兒道。
蘇炳:“………”
蕭祁:“………”
“那令妹芳名呢?”沈知秋也好奇上了。
“許青銅?!?p> “…………”
“我大哥,許青蓮?!?p> 屋里的幾人面色都有些不自然。
“呃,許城主您剛剛說到哪兒了?繼續(xù),繼續(xù)?!碧K炳開始后悔自己為了這么一個問題打斷了許青玉。
許青玉翻了個白眼,“你可別再打斷我了?!?p> “下次一定!”
許青玉飲了口茶,神情凝重地帶領眾人進入回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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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不好了,那些難民又來了!”
“你去找人,攔他們一陣子!”許青玉白皙的額頭沁出汗珠。
“少主,要是有人能攔得住他們,小的干嘛還來找您?。 ?p> “你找我,我就能攔住他們嗎!”
“可是大少爺行蹤不明,二少爺臥病在床,老爺更是不愿見人,奴才,這不只能找您嗎!”
“敢情你找我就是因為其他人都有事兒?”許青玉感到自己的火氣騰騰地往腦門兒上冒。
“等一下!”
幾人正聽得起勁,許青玉忽的停頓,自個兒站了起來。
沈知秋十分不解地仰頭看著他。這家伙,為什么自己喊停?
“哎哎哎,大家可都看到了啊,他自己停下來的,跟我沒有半點關系!”蘇炳立刻跟著跳了起來,眉頭得意的抖動著。
“城主大人,您這是…”縱使蕭祁修養(yǎng)再好,也掩不住眼底的那抹無語。
“是我疏忽了,我只是覺得,剛剛我說的那段,好像不是事情的重點,我沒必要跟你們說?!痹S青玉輕描淡寫地搪塞道。
他到底是怎么當上城主的?
沈知秋估計在場的眾人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城主哥哥,你也不看看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能不能別糊弄清逸了!”花清逸撅著嘴,可憐巴巴地看向許青玉。
許青玉臉龐又是一紅,支吾半天說不出話來,簡直與方才那副霸氣側漏的模樣絲毫扯不上關系。
這就是所謂的男女通吃嗎………
“城主大人,你不如先給我們安排個住處,讓我們先休息一晚?”沈知秋也弱弱提議道,她沉重的眼皮子啊,已經(jīng)快要不受控制了!
許青玉聞言收起春心蕩漾的表情,嚴肅地凝視著沈知秋。
“這位公子不知道,天很快都要亮了,你還是耐著性子聽我把事情說完再休息吧?!?p> “清逸不愿意!”花清逸迅速來到沈知秋身前擋住許青玉的目光,“城主大人!是你自己耽擱功夫誤了時辰,可別讓我們大家都挨累!”
他語氣實在不善,而這城主的脾氣又著實古怪,沈知秋禁不住為他擔心。
“花公子,你怎么能這么和城主大人說話?”
花清逸聞言身體巨震,轉過身子委屈巴巴地看著她,一雙弧度完美無雙的葡萄美眼可憐兮兮地噙著清淚。
“知秋哥哥,你好兇?。∏逡菰僖膊焕砟懔?,哼!”
眾人見著花清逸從沈知秋身前繞了過去,又返回到原來的地方蹲下,發(fā)出疑似“嚶嚶嚶”的聲音。
“…我,錯了?”沈知秋拍拍自己的臉,妄圖從花清逸的美男計中回過神來。
“嗯,這位花公子說得有理,來人啊,給他們安排住所!”許青玉廣袖一輝,說出的話竟是如此出人意料。
蕭祁和蘇炳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
這會子又這么好說話了?
很明顯,這個許青玉就是在有意拖延時間吧?
怎么會呢?他可是巴不得將咱們幾個趕走!
沈知秋朝他們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往花清逸的方向看。
兩人恍然大悟,這個許城主,莫非是因為花清逸剛剛說的話才會好心安頓下他們?
沈知秋飛快地點了點頭。
三人間的秘密對話結束。
“既然如此,便有勞城主了?!?p> 蕭祁朝許青玉微微頷首,而許青玉的話并沒有說完。
“別忘了找人把他們看好了?!?p> 這種話,就不能等他們離開了再說?
不一會兒,剛剛蒙著面的黑衣壯漢不知從何處上前,一人一個,擒住了四人的胳膊。
胳膊上傳來的力道不輕,沈知秋尤其受力明顯,痛得直皺眉。
“你們輕點!”身后傳來蘇炳的罵聲,“非要把人弄痛嗎!”
蘇炳也?
尋常男子,也如此這般受不得糙嗎?
沈知秋耐不住好奇掙扎著扭頭朝后方看了一眼,正對上蘇炳直沖沖的視線。
噗通!噗通!
心臟在跳動,速度有點快。
即使著實受不住這力道,沈知秋頂多也只是皺眉不語。可在蘇炳看來,沈家這倒霉小子正以一種扭曲古怪的神情死啞硬撐著,臉頰雪白,眉頭鎖著,嘴唇抿著,額頭還在冒汗。
他看著心里不爽,所以才忍不住罵人。
蕭祁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任由人拿捏著,花清逸聽到動靜也往沈知秋那邊看去,但紅潤的嘴唇依舊頑固地翹起。
他們怎么都像感受不到痛一樣?沈知秋有些納悶,不是都被廢了武功嗎?怎么就她一個,跟老弱病殘似的,完全手無縛雞之力。
“城主實在無需操心,我們一無武功,二無路憑,這整座城都是城主的人,我們怎會想著逃?”蕭祁面色清冷,一開口眉眼間瞬間又被秋波涌沒。
“保險起見,還是找人看著的好?!痹S青玉看向被緊緊縛住的花清逸,面露關切之意,“花公子可是被弄痛了?”
離他最近的沈知秋只覺一陣嚴寒。
明明她離許青玉最近,且險些嚎出來,許青玉怎么就不問問她?
花清逸繼續(xù)撅著嘴,頑固地搖著頭,一副絕不屈服的神情。
如此一鬧,許青玉的心情反而變好了不少,他拍了拍手。
“帶下去吧,就帶到離這兒最近的院子里,好生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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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做什么!啊!輕點!”
狹窄的空屋內(nèi),沈知秋差點咬破自己的下嘴唇。
“你這小子身體怎么這么弱,”蘇炳蹙著眉往沈知秋小臂上的青印上按,“跟個女人似的,嬌里嬌氣!”
“別戳它了!”沈知秋見蘇炳下手完全不知輕重,痛得一口氣差點沒順上來。
“不知好歹…本少爺是幫你看看傷勢?!碧K炳的語氣輕了不少,手上動作卻沒輕。
“那你戳它它就會消失嗎?”沈知秋齜牙咧嘴,“還,還戳!”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大夫?”蘇炳不知從哪兒來的一股得意勁,“大夫就講究望聞問切,你大腦空空,又怎么懂?”
好啊,說不過她,就開始人身攻擊了是吧?
“要是大夫都像你這樣看病,那全天下的醫(yī)館都要倒閉了!”
蘇炳揚臉看她,耳尖紅紅的。
“你再說一遍!”
“說幾遍都行!要是大夫………”
“你們兩個歇歇吧?!笔捚钤谝慌哉碇踩?,頭也不抬地打斷兩人。
“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我們來這兒的目的就是為了查清真相,但是這個城主,說來說去都是在搪塞我們,壓根就不想透露哪怕一點點的實情?!碧K炳終于放棄了戳沈知秋的傷口,他起身拍了拍莫須有的灰塵,走向蕭祁。
半晌,幾人看向打算和衣會見周公的花清逸,三對視線交匯,無聲無息地達成了某種共識。
花清逸往嘴中扔了一塊不知從哪兒來的果仁,茫然地看向三人。
“你們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