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香坊
寬敞的書房內(nèi)傳來隱隱甜香,靠近竹窗邊,那花梨木的桌子上還擺放著幾張雪白的宣紙,而剩下的紙張,皆是毫無例外地被揉皺成了一團。
“再重畫一張吧?!笔捜艉眠^其中一張紙仔細端詳了片刻,緩緩搖了搖頭。
正端坐在桌前執(zhí)筆作畫的花池眉毛一抖,終究沒敢說出反駁的話來。
已經(jīng)是第三十七張了…況且他是個武將,不是畫師…
他真的很想問一句,為何世子殿下您就不能試著畫一張?
“我畫工不精,只怕畫出來更讓人迷惑?!笔捜艉坪跏锹犚娏嘶ǔ氐男穆?,伸出一只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所以,還是拜托你了,花將軍。”
花池的身子輕微地晃動了一下,“世子殿下抬舉了?!?p> 糟糕,一定是剛剛臉上的表情太明顯,被他看出來了…
“說起來他們應(yīng)該快到了吧?”蕭若寒抬首向外看去,好像真能看到些什么似的。
花池忍不住嘆了口氣,“說起來,這次若不是我們動作快,早一步躲到香坊來,怕是宮瑾也不會放過我們。”
“是啊,景安城處處是他的人?!笔捜艉h首以示贊同,“好在這次有子舒在。”
兩人談話間,一陣喧囂的馬車聲終于在屋外響起,從竹窗望去,遠遠地可以看到幾個高挑的身影正爭先搶后地從馬車內(nèi)跳出來。
高挑?
斟酌著用詞的花池微愣了一下。似乎陸豐易并不高挑…
眾人紛紛從馬車內(nèi)出來,沈知秋伸展了一下四肢,頓時感覺早已麻木的經(jīng)脈瞬間都活了過來。
蘇炳這家伙,在馬車里差點沒把她給擠死!
沈知秋又試著抬了一下左腳,一種說不出的麻痹感狠狠地自內(nèi)而外擴散到全身。
“嘶………”
怎么搞的?只要輕輕觸碰到麻痹部位,身體就會生出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哎…壓根動不了…
沈知秋眼睜睜看著其他幾人出了馬車,自己卻只能一動不動地杵在原處,動都不能輕易動一下。
只能先緩緩了,除了先等待著麻痹之感散去之外別無他法。
沈知秋正郁悶著,忽然聽到腦袋上方傳來一聲輕笑。
什么?
沈知秋的窘迫之色絲毫不漏地被來人看在眼中,他唇角輕揚,似乎格外快意。
“皇,皇長孫殿下?”沈知秋一激動又不慎碰到了麻痹的部位,頓時,那不可名狀的感覺再次攫住了她。
“腿麻了嗎?”看著沈知秋面上難以控制的表情,蕭祁露出一絲從心底涌出的笑意。
“殿下果真是目光如柜?!鄙蛑锏囊恢皇志o緊地攀住身邊的車柱,“不過沈某過一會兒自然就會好了,您還是先跟大家一起離開吧。”
“我?guī)湍?。”眼看著蕭祁伸手就要來拉她,沈知秋面色一黑?p> “不用了殿下!沈某再坐一會兒就能起來了!”
沈知秋暗想自己面上的神情一定扭曲到極點,不然皇長孫殿下怎么就愣住了呢?
都這么強烈地拒絕了,總不會還硬要幫她吧?
沈知秋剛松了口氣,就只覺面前拂過一陣清風,等她緩過神來,蕭祁已經(jīng)坐到了她的身側(cè)。正是蘇炳剛剛坐過的位置。
見她呆呆望著自己,蕭祁眼中的笑意又多了幾分。
“那我就在這等你,”
什么?
沈知秋承認,她現(xiàn)在不僅外焦,而且里嫩。
“其實,殿下您沒必要等沈某的…”
沈知秋低著頭小聲嘟囔了一句。她真是搞不懂,蕭祁怎么就跟中了邪一樣,難道是被蘇炳傳染的?
“叫我蕭祁?!笔捚钋鍥龅穆暰€攸然放低,沈知秋只微微抬頭,就望到他深如墨潭的眼底。
他剛剛又說什么了?!
沈知秋臉色一黑,直接以大名相稱?這算什么要求?
“往日在皇朝就被人左一個殿下右一個殿下的稱呼,我早已聽厭了?!笔捚铌H眸揉了揉太陽穴,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神情。
沈知秋眨了眨眼睛,等著他繼續(xù)說下去。
“沒想到出了宮,跟一群相識之士在一起,還是要被如此稱呼?!笔捚钏剖亲猿埃澳阏f,好不好笑?”
一點都不好笑!誰敢怠慢名士榜榜首的皇長孫殿下???
這些話沈知秋也只敢在心里說說。她現(xiàn)在只盼著自己的腿趕緊恢復(fù)知覺,現(xiàn)在的狀況已經(jīng)越來越讓她難以招架了!
“殿,呃蕭,不,您說得對。”沈知秋險些咬到自己舌頭。忽然改稱呼,對象還是皇長孫殿下,她做不到??!
“干脆的叫出來,”蕭祁斜瞅了她一眼,“沒人會吃了你?!?p> 見沈知秋窘迫地吱不出聲來,蕭祁又補了句,“這是命令?!?p> 沈知秋感到自己麻木的腿部正在一點點恢復(fù)知覺,她咬了咬牙,神情一凜。
“蕭,蕭祁。”
從臉到脖子根,她紅了個徹徹底底。面頰發(fā)燙的程度讓她誤以為自己是在發(fā)燒。
見她這個樣子,蕭祁也不再為難,好看的眉眼更是難得的彎彎如月。
“記住了,以后都得叫名字?!?p> 沈知秋面上紅色不退地點點頭,聲音縮得比蚊子還要小,“我們可以走了,我的腿好像不麻了?!?p> 兩人先后起身,沈知秋走在了前面。
磨嘰了半天,下了馬車后她才忽然意識到,原來剛剛沒有離開的,不止她和蕭祁兩個人。
蘇炳倚在車桿前望著他們,雙臂環(huán)腰。從他那微微瞇起的杏眼,緊緊抿住的薄唇,以及微妙揚起的秀眉上都可以看出,他的心情一定很不好。
蕭祁看到他倒沒有很意外,甚至還神情自若地朝他走過去,腳下的步子絲毫不緩。
“蘇公子的腳也麻了?”
蘇炳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愈加難看,他陰郁的眼神直接越過蕭祁,停留在了沈知秋身上。
沈知秋被他嚇得后退了半步。這什么眼神?
片刻過后,蘇炳“哼”了一聲,視線又轉(zhuǎn)回到蕭祁身上。
“我還以為你很享受大家稱呼你殿下呢。”
蕭祁聞言神色不變,而沈知秋的心迅速往下一沉。
糟了。看蘇炳現(xiàn)在的站位,再結(jié)合他剛剛所說的話,難道她和蕭祁的對話全被他聽見了?
“若是可以,我倒是盼著你守點規(guī)矩。”
蕭祁緩緩幾步走近蘇炳,言語間鋒芒盡顯,竟是讓人不太敢靠近。
蘇炳毫不動搖地立在原地,一雙含火的杏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知秋。
“那家伙就能不守規(guī)矩?”
這句話簡直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沈知秋看著蘇炳那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樣,心中瞬間了然。
她怎么忘了,蘇炳和蕭祁可是從幼時就有交集。蘇炳臉皮薄,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多多少少一定還是在乎蕭祁的。而蕭祁面上清冷得很,待誰都是一副面孔,可一面對蘇炳就忍不住暴露真性情。說到底,他們倆才是真真正正的好兄弟啊。
而蘇炳之所以等在這里,也應(yīng)當正是為了等蕭祁出來。
沒錯!分析的非常合理!
就在沈知秋神游的這一會兒,蘇炳和蕭祁兩人已經(jīng)用眼神“殺”了對方好一會兒了。
“我看,我們還是趕緊跟進去吧,要不大家都該等急了。”
身為局外人,沈知秋深知自己應(yīng)該趕緊避開,想來蘇炳既然候在此地,就一定是有什么悄悄話要偷偷地跟蕭祁說。
可她沒想到,自己前腳剛邁出去還沒幾步,蘇炳就臭著臉在后面跟著她,步子還有意地加快,像極了菜市上攆鴨子的勞農(nóng)。
沈知秋心下一寒,早料到他有仇必報,沒想到來的這么快!
蕭祁見兩人身影匆匆地離開,內(nèi)心萬般復(fù)雜的情緒皆融為一體,難以言喻。
蘇炳他,似乎對沈知秋格外上心,剛剛特意候在這里,不就是在等他嗎?
這么多年,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對別人這么上心過…
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又何嘗不是?
——分割線來啦!——
“沈知秋!”蘇炳的大嗓門成功地喊住了一點也不想停住的沈知秋,沈知秋只是腳下一頓,就被蘇炳追上來。
“跑這么快做什么?趕著投胎呢?”如此充滿著火藥味的語氣使得沈知秋眉頭一蹙。
“你想干什么?”沈知秋發(fā)現(xiàn)自己跟蘇炳站在一起幾乎比他矮了大半個頭,窘迫之下還不忘退后兩步,好使自己能夠與他平視。
蘇炳面上狀似不屑一顧地打量著她瘦削的身板,內(nèi)心疑云重重。
沒想到蕭祁居然會對這小子青眼相睞,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沒錯,他與蕭祁相識那么久,蕭祁的確不喜歡女人碰他,但也沒見他碰過男人???
這個沈知秋究竟是怎么讓蕭祁上心的?
雖說自己剛剛下了馬車見沈知秋沒立刻跟上來是有些好奇,但是絕對不是因為等他才留在那里的!
看著蘇炳面上豐富變幻的神情,沈知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這家伙,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想法都寫在臉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