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占山為王,到被綁成肉粽,方臘倒是不失本心,任宋軍拳打腳踢,就是不肯開口吐出一個字來。韓世忠敬他是條漢子,喝令手下不得打罵羞辱,繼續(xù)搜山。
只半天功夫,就搜到了方臘妻兒、下屬等五十二人,看看天色將晚,ER勸他即刻回去報功。
還是那座山,還是那片林,還是那條溪,返程再看,一切變得那么美好,韓世忠得意地哼起小調(diào)。ER不忍掃了他的興致,擔(dān)心即將到來的內(nèi)斗,不便明說,試探問道:“韓將軍從軍數(shù)載,此番回去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倒不曾有,韓某一介莽夫,自然是繼續(xù)在軍中效力。”
他們心知肚明,皇上早已下詔,“能得臘首者,授兩鎮(zhèn)節(jié)鉞”,軍分區(qū)司令員啊,這可算個大官了。也不枉韓世忠征戰(zhàn)多年的辛苦。
“韓將軍可曾想過,若有人半路殺將出來……”
正說話間,已到山口,一騎快馬沖到跟前:“韓將軍,辛將軍令你速速前往?!?p> 韓世忠與ER對視一眼,無奈地?fù)u了搖頭。
作為韓世宗的頂頭上司,辛興宗對這名部下太了解了。他知道,不管有多大的困難,韓世忠一定能不負(fù)重望;他知道,韓世忠人如其名,是個百分百以服從為天職的好軍人,決不會違抗上司的命令;他更知道,韓世忠生性豁達(dá),即使是到手的功名,也不會往死里去爭去搶。
所以他決定,走一步險棋。畢竟韓世忠還年輕,將來有的是揚(yáng)名立萬的機(jī)會,而他,無論年齡資質(zhì)還是能力,都不可能再有更大發(fā)展了。
果然,韓世忠單騎前來,沒有任何防備。
辛興宗正準(zhǔn)備問候幾句再令他交出方臘,不想,韓世忠主動開口:“辛將軍,屬下已擒得方賊,請將軍處置?!?p> 聞聽此言,辛興宗松了一口氣,為自己布下埋伏準(zhǔn)備搶奪俘虜?shù)膭幼髀愿袘M愧。拍拍他的肩道:“為將這就押解方賊進(jìn)京,韓將軍辛苦了?!?p> “辛苦了”,如此輕飄飄的三個字,就把所有功勞一筆帶過,更把多少人終極一生也得不到的官職輕輕拿走。
這一幕,被隨后趕到的ER看在眼中,連他都為韓世忠鳴不平,想要沖上前問個究竟。
韓世忠只回了一句:“有勞將軍,請將軍善待這些軍士。”
“這是自然!”
如此輕松奪得首功,辛興宗滿口答應(yīng)。生怕韓世忠反悔,立刻轉(zhuǎn)身上路。
都走了。沒有了俘虜中悲悲切切的啼哭,沒有了一心領(lǐng)功的士兵們彼此嘻笑的歡娛。馬蹄聲遠(yuǎn),山谷終于歸于寧靜,只剩下韓世忠跟ER。
兩人索性下馬,就在林邊一塊大石上坐下。
“你不后悔?”ER問。
“悔?”韓世忠仰天大笑:“韓某這輩子不知道這個悔字!我且問你,韓某可是貪圖富貴之人?”
“不是!”
“韓某可是貪生怕死之人?”
“當(dāng)然不是!”
“韓某可是干得大事之人?”
“是!”
“韓某可是交得朋友之人?”
“是!”
“既然如此,何不與人方便?他想要這個功勞,給他便是,以韓某之才,又豈是一個區(qū)區(qū)節(jié)鉞?”
說完,韓世忠哈哈一笑。
夕陽把全部的光華投射在他背后,就像披上了一件五彩的戰(zhàn)袍。那雙眼中,更是放射出一道獨(dú)有的光芒,本是一枚尖利到足以刺透人心的利劍,卻又柔和地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ER怔怔盯著他,那塊晶片,就在那兒,就在半空中,閃耀著同樣的光。
回到京城,一切又回到原點(diǎn)。
太子依然小心謹(jǐn)慎著,皇上依然風(fēng)流快活著,官員依然不知所為著。只有ER,已經(jīng)感受到即將到來的風(fēng)暴,也積極做好了準(zhǔn)備。
為了那一天,他沒事去就市井蹓跶,獲取真正的一手資訊。他太了解朝廷那些人了,報喜不報憂,不到最后關(guān)頭,是不會有人把最壞的消息送入宮中的。
東南平匪,他也算是有功之臣,太監(jiān)體系的監(jiān)軍們,對自己人還是頗為友善的。人人官加一級,可對他們來說,又有什么用呢?再升官,也不過是侍候人的,再賞錢,也不過是自己一個人花。再說,有二叔這棵大樹,ER何愁金銀。
這些年,趙佶醉心詩詞書畫和求仙問道,百忙之中,哪有心思過問政務(wù),索性把官員升遷大權(quán)丟給最信任的身邊人——梁思平。誰讓他總能猜透自己的心思,而且總是默默無言地站立一側(cè),永遠(yuǎn)那么卑微地讓人受用無比地笑著。
人們管梁思平叫隱相,難得的是他還算公允,并不以錢財作為用人唯一標(biāo)準(zhǔn)。這也多虧了ER經(jīng)常拉袖子。所以“隱相”名聲在外,口碑卻是不差。
近日里,他聽ER不斷傳回宮中的消息,想著,金人一至,皇上肯定會選擇跑。那自己呢?
就這個問題,叔侄倆討論過幾次,ER勸他,暗中扶持太子,并利用自己手頭的任免之權(quán),早為太子班底物色人選。
“其他人倒也罷了,有一人可堪大用?!?p> “誰?”
“李綱,此人朝堂之上頂撞蔡相公,被貶去守城門了。依我看來,他胸有大志,最是忠正?!?p> “待本宮近日前去會一會他?!?p> 第二日,ER打扮成一名富家公子,悠哉游哉向城門走去,尋了個最靠近的茶攤,就坐下吃茶。
京師重地,人流如織,挑夫走卒在城門進(jìn)進(jìn)出出,好一派繁華之貌。
“可嘆這些人類,不知大難將至,還在為生計忙活?!盓R也奇怪自己越來越能體味人情冷暖,輕嘆一聲,目光很快鎖定一人。
那人身著官服,在大熱天里亦是一絲不茍,中等身材中等膚色中等相貌,乍看并無出眾之處,細(xì)看卻見那眼神格外專注,無論干什么,都死死盯著眼前的事物。
“站住”那人突然大喝一聲。
想要進(jìn)關(guān)的是一名商人,風(fēng)塵仆仆,看不出什么異樣。那官員叫住,抓起他的右手。ER立刻明白了,只見那只手的虎口處生著厚厚的繭子,定是長年舞刀弄槍之人。
商人模樣者見官員看的仔細(xì),目露兇光,左手悄悄伸向背后。
“當(dāng)心!”
ER見狀不妙,順勢抓起茶床上的一只銅銚扔了過去,把那人抽出的小刀打落。士兵們一擁而上,立刻把他摁倒。
“多謝!”官員作了個長揖,ER淡然一笑:“你可是李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