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二哪里懂得這些漢官招攬人心的手段,心里頗為感動頓時放松了下來,收起長刀,“謝大人關(guān)愛,回大人,那些反賊已全捕殺了,我們只傷了十?dāng)?shù)人”,說完又轉(zhuǎn)頭看向陸平,神使大人說的那些話自是為了他們族人著想,他更不敢有絲毫懷疑,可他似懂非懂還不是太明白。
“父親,諸位大人”,想起凌遠在僰人老巢中鎮(zhèn)定自若侃侃而談的風(fēng)流模樣,陸平也強自平復(fù)了心緒,“凌遠安撫僰人走脫不開,要我陪阿二大哥回來傳話,說僰人早有歸心,只是被寨中那些漢人亡命之徒裹挾身不由己。這樣的機會實是不容錯失,否則不知要損傷我大明多少無辜性命耗費朝廷多少錢糧,是以便擅作主張代朝廷招安,但他只是白身,師出無名,要我回來懇請李大人親去招撫”。
“我,留在這里”,阿二解下長刀,神使大人對他們說過,要想讓漢人相信他們,他們自己首先就得相信漢人,“大人,我族并無反叛之意,愿舉族遷離以示清白”。
舉族遷離?陳大壯徐國彥對視了一眼心中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若說阿二只身前來甘作人質(zhì)已表明了都蠻接受招安的誠意,一句‘舉族遷離’則讓他們徹底放下心來。要知道自大明開國以來朝廷對都蠻發(fā)動清剿之戰(zhàn)大小十一次,可惜都未竟其功,成化年間二十萬大軍輪番進剿數(shù)年也只落得個灰頭土臉,都蠻所依憑的便是這山川之險。主動提出舉族遷離無異于束手就縛也足以自證清白了。不知那凌遠用了什么法子說服了這些桀驁不訓(xùn)的都蠻,但這招安這天大的功勞卻是真正落到了實處了。徐國彥向陳大壯微微點頭走上前,“僰族拳拳之心朝廷如何不知,只是族人如何安置須陛下圣裁我等不可擅?!?,解下腰間刀鞘有些磨損的繡春刀,“我與阿二兄弟一見如故,陳大人與諸位大人見證,某徐國彥今日欲與阿二兄弟結(jié)為異姓兄弟,休戚與共,不知阿二兄弟意下如何?”。
阿二愣了一下才用力點頭,他雖是久居深山不聞外事,但錦衣衛(wèi)的兇名卻如何不知道,南京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南鎮(zhèn)撫司千戶想來也當(dāng)是了不得的大官了。徐大人話中之意他更是聽得明白,此言一出自家前程乃至身家性命都要看他們僰人的臉色了,不過此行本就是誠心而來自不會害他便是。原先他便對這徐大人頗有好感有心結(jié)交,當(dāng)下便不再遲疑,抽出長刀,單膝跪地挽起袖子在胳膊上一劃,長刀指天,“阿二以蛙神娘娘之名起誓!永遠,兄弟,不背叛!”。
徐國彥哈哈一笑撩起衣袍單膝跪下,繡春刀在手臂上一劃高高舉起,“我徐國彥以列祖列宗之名起誓,今日與阿二結(jié)為兄弟,永不背叛。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待兩人喝了血酒并依著僰人的禮節(jié)交換了兵器,陳大壯等人紛紛起身道賀,與僰族首領(lǐng)歃血為盟義結(jié)金蘭自是一段佳話,錦衣衛(wèi)的功勞也愈加穩(wěn)妥了。可各人心里都明白,陸平那番話說出來,這最大的功勞終是落在了凌遠身上,也即是落在了四川布政司手里,錦上添花的事無關(guān)大局自不會有人心存芥蒂。陳大壯卻是想得更遠一些,僰人甫一見面便拿出了十足的誠意,這關(guān)節(jié)朝廷自應(yīng)有所回應(yīng)以作安撫,徐國彥此舉雖是挾帶了私心卻是及時必要,同時也是承擔(dān)了極大的風(fēng)險,甚至可以說把他的前程乃至整個南京徐家都押上了。這時節(jié)最重要的便是安撫住僰人以防生變,大家都在一條船上,該幫襯的時候自是不能袖手,不過在座的都是聰明人,說出來反是落了下乘了,心照不宣便是。
徐國彥與阿二攜手坐了,“陸平,凌遠還有什么話說?”。
“凌遠還說……”,陸平遲疑了一下,這些話是凌遠要他帶給父親的,當(dāng)著這些大人的面卻是有些不便說了。
“但說無妨”,陳大壯擺擺手。
“凌遠說”,陸平見父親也點了頭只得硬著頭皮說下去,“凌遠說,李大人如果能帶些官兵最好,說,說大人若是能帶領(lǐng)官兵幫助僰人平息內(nèi)亂誅除叛賊,這樣,這樣便能減少些僰人的罪責(zé),大人的功勞也,也會更大些,便是于朝廷后續(xù)安撫也只有百利而無一害,還,還說,李大人和諸位大人屢戰(zhàn)屢……,不不不!是屢敗屢戰(zhàn)不失其志,以戰(zhàn)促和方使得……”,見父親瞪起眼睛,諸位大人也面色古怪,不由心下惴惴,“這,這真是遠哥兒的原話,我,我一個字也沒動啊”。
哈哈哈!徐國彥、陳大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聲大笑,“好一個屢敗屢戰(zhàn),你當(dāng)你想動便能動得了么?”。
——起點首發(fā)——
“呼口氣,不要緊張”,解開一層層紗布,凌遠豎起食指,“好,現(xiàn)在慢慢睜開眼睛,看看這是幾?”。
“一”,聲音顫抖著,頭隨著手指的移動緩緩轉(zhuǎn)動。
“好,很好”,又測試了幾次,凌遠滿意地點點頭,“朶妹,按我教你的方法每兩刻鐘給爺爺用一次,記得不可讓爺爺太過勞累,暫時不要去太明亮的地方。好了,現(xiàn)在可以叫奶奶和阿爹阿母他們進來了”。
“謝神使”。
“大長老,我說了我不是你們……,住手!有話好好說,你,你先放下刀”,凌遠不由一陣氣悶,這些人怎么都一個德性,一個一言不合就抹脖子,一個拔刀就要剜眼睛,白內(nèi)障切除雖是個小手術(shù)可也耗費了自己一番心血啊。
“阿昊他爹”。
“阿爹”。
“爺爺”。
“大長老”。
跪坐在凌遠面前的高大老者卻沒有理會沖進門來的諸人,微微紅腫的眼睛死死盯著凌遠,“能看一眼神使大人,羅木心愿已了,既然神使大人執(zhí)意要棄我族不顧,這雙眼睛是神使所賜,那便還與大人!”。
“大長老,你也看清我了,我是漢人啊”,凌遠連忙伸手按住。
“漢人又如何?僰族有一句古老諺語,用漢話說就是‘只要心誠,山石草木皆是蛙神’。我族先祖受白熊指引追隨周武王伐紂,牧野之戰(zhàn)中立下赫赫戰(zhàn)功這才有了我僰人一族。晉代戰(zhàn)亂頻仍,祖先們跟隨一匹青馬輾轉(zhuǎn)千里定居于此,才使得我族血脈得以延續(xù),神使是蛙神娘娘遣來拯救我族的神靈,可為白熊可為青馬,為什么就不可以是漢人?”。
“大長老,不是凌遠不識抬舉,而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啊”,每個民族都會有這樣一些神跡一般的古老傳說,后世人只當(dāng)是看神話小說了,可這個時代的人卻是深信不疑。
凌遠這句話一出口,房中的眾人無不暗松了一口氣,知不知道沒有關(guān)系,只要不再一口咬定不是便好。
“敢問先生,您是被蛙神娘娘的圣鼓喚醒可曾有假?”。
這話是出自自己之口,硬著頭皮也得認了,“我那日確是被一陣鼓聲喚醒,卻沒有見過你們的蛙神娘娘”。
“蛙神娘娘化身萬千,先生不識得倒也怨不得先生”,羅木笑笑點點頭,“蛙神娘娘所賜圣物羅木嘗過卻沒見過,先生可否容我一見?”。
凌遠點點頭,那日阿二搬來一面直徑一米有余的巨大銅鼓,想要確認凌遠是不是被銅鼓聲喚醒的,不想凌遠手中缺錢轉(zhuǎn)手就給拍賣了,不過便是凌遠也沒想到一面銅鼓竟然拍賣出了三百多萬的天價,要不他還真沒辦法一口氣搗鼓出那么多紅薯來。伸出手,掌中憑空現(xiàn)出一塊紅薯,“大長老,這便是了”。
即便方三娘等人多次見識過凌遠施展這般無上神通,這時也禁不住顫抖著拜服下來。羅木哆嗦著雙手接過,“謝先生”。
“大長老眼疾初愈不要太過激動”。
“是,先生”,羅木依言閉上眼睛,“三娘與先生同窗兩載有余,先生之事我也略有耳聞,敢問先生醫(yī)術(shù)是師從何人?”。
師從何人?當(dāng)然是老師啊,不過這時自是不能這樣說了,這倒不是他還要裝神弄鬼,實是這一身醫(yī)術(shù)在這個時代太過驚世駭俗,如果掩藏起來又太過可惜,借他們的蛙神娘娘之名也是迫不得已的事,“不瞞大長老,凌遠此前一心只讀圣賢書從沒接觸過醫(yī)術(shù)。那日得聞老夫人病重,心里有一個聲音告訴我,一定要救她!如此便糊里糊涂地去了,不知怎地便拿起了刀子,此時想來,當(dāng)真是太過莽撞了”,拍了拍身邊那個工具箱,“不瞞大長老,便是這匣子也是那日醒來后才發(fā)現(xiàn)的”。
“先生切莫自謙,若非先生仁術(shù)仁心,我那妹子怕便是要隨阿谷兄弟去了”,羅木輕輕嘆口氣,“若能早日得見先生,阿谷兄弟也不會走得那般早,也不至讓三娘一個孩子擔(dān)起這般重擔(dān)”。
“能侍奉蛙神娘娘也是阿谷大人的福分,大長老切莫太過傷心”,原來這羅木大長老與那老夫人是兄妹,只是有些不明白有阿大阿二兄弟在,為何讓方三娘一個女孩子作族長,難道這僰人還處于母系社會?
凌遠點點頭隨口安慰一句,卻沒注意身后眾人聽了‘能侍奉蛙神娘娘也是阿谷大人的福分’這一句,無不面現(xiàn)羨慕狂喜之色。
羅木摸索著從身后取過一個長包袱,小心的解開,里面是一柄樣式古樸的長刀,“這柄九絲刀是羅木與阿谷兄弟結(jié)義信物,先生且留作防身之用”。
“謝大長老”,凌遠雙手接過長刀放于膝上,手中憑空又現(xiàn)出一張A4紙和一只鉛筆,低頭畫了一柄廓爾喀彎刀圖樣,又詳細標(biāo)注了各種尺寸參數(shù),他倒是很想給他們每人都買一把,自己現(xiàn)在還真是不差錢??上詫毦W(wǎng)里沒有兵器類商品,別說什么飛機大炮了,連把水果刀也沒有,“我這里倒是有一個想法,應(yīng)該很適于你們使用,方大人,你著人試制打造,多耗費些時日也沒什么,最好能讓出征的族人每人都隨身攜帶一柄”。
“咦?這是什么兵器,怎么象只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