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夜語

　　靳子躍手頭的動作頓了頓，沒有第一時間說話，而是不著痕跡抓開了飛鳥環(huán)繞著的手。

　　轉(zhuǎn)身，右手摸摸她的頭，讓她輕輕靠著自己的上身，左手拍拍她的后背，溫聲說道：“我在這陪你。”

　　男人的寬厚臂彎讓飛鳥再也止不住眼淚，輕聲抽泣起來。

　　“哥哥已經(jīng)失蹤一天了，我自己孤身一人，卻還發(fā)生這種事……”

　　得以脫險的姑娘卸下了平日里的堅強(qiáng)。

　　靳子躍沒有說話，任憑女孩的眼淚打濕自己的襯衫，瞳孔閃著昏暗的小夜燈光。

　　哭了一會，靳子躍關(guān)燈，和飛鳥并排，靠墻而坐。

　　“第一眼見到前輩的時候，我就覺得，前輩一定是一個很溫柔的人?！?p>　　少女的情緒平息了些，抽了抽鼻子，縮著腦袋，環(huán)膝而坐。

　　“那個……不用叫我前輩吧?！苯榆S沒有去接話，而是撓撓頭，“顯老?！?p>　　“我還以為，前輩永遠(yuǎn)都是那副客套嘴臉呢。”少女瞥了男人一眼，打趣道。

　　飛鳥眼眸低垂，繼續(xù)說道：“就在今晚，你幫我解圍的時候，我才深深地認(rèn)識到，你是我尊敬的人，就像兄長一樣?！?p>　　靳子躍起身，從行李箱里翻弄著什么。

　　少女眨眨眼，盯著他，繼續(xù)說道：“‘前輩’就像一個專屬稱呼，在我心目中，無可代替?！?p>　　“前輩能聽聽我的故事嗎……”

　　“嗯。”

　　“小時候，爸媽就丟下我們兄妹倆，只剩哥哥和我相依為命?！鄙倥哪_縮了縮，“哥哥很疼愛我，做什么都很溫柔，對我的照料也是無微不至。是哥哥教會我溫柔，讓我覺得，‘溫柔’，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詞匯了?！?p>　　飛鳥講得很投入，聲線很輕柔。

　　“我沒有什么朋友，最要好的朋友是七雪，伊藤七雪。她以前經(jīng)歷過很多家庭的不幸，但也是位溫柔的姑娘。是她和哥哥，讓我覺得，無論生活有多么糟糕，都要溫柔對待，因為生活，也總會有各種各樣的方式，贈予我意想不到的溫柔。”

　　說完，她看向靳子躍，目光柔和：“能夠認(rèn)識前輩，真的是——太好了。”

　　這時候，靳子躍剛好從翻弄的行李箱中找到什么物件，黑暗中，借著月色看到他似乎在打開瓶蓋，順勢一抹，退到飛鳥的面前，說道：“剛剛扭傷了吧，我?guī)湍闵宵c藥。”

　　少女怯怯地伸出腳，踝關(guān)節(jié)的沁涼，指尖的溫?zé)?，讓她下意識想縮回去，又鼓起勇氣留在原地。

　　“前輩……你有喜歡的人嗎？”飛鳥琉衣突然問道。

　　“有。”

　　“那……”飛鳥降低了聲調(diào)，就像突然泄了力氣，“和前輩在一起，她一定很幸福吧?！?p>　　“……”

　　夜色里，看不見男人的眼眸，只覺得有些語塞。

　　“前輩這么溫柔，再苦也無法阻礙幸福?！憋w鳥突然很篤定地說。

　　靳子躍沒有回話。

　　突然，她意識到自己失言，才說道：“抱歉……看到前輩自責(zé)的模樣，忍不住就脫口而出了?！?p>　　“時候不早了，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回去上班。如果情況太嚴(yán)重，我陪你去報案吧。”靳子躍起身，幫飛鳥整理好被子。

　　“嗯?！?p>　　飛鳥琉衣睡在靳子躍的床上，背對著他，手想要抓著什么，指尖劃過溫軟的被子，又徐徐松開。

　　“前輩晚安。”

　　靠坐在床邊的靳子躍豎起膝蓋，撐著右手，許久未語的聲音有些滯澀：“晚安。”

　　少女心中戚然，但是能夠感受到男人就在身后，安全感和逃亡的疲勞襲來，慢慢地，呼吸開始規(guī)律。

　　男人保持著坐姿，一語不發(fā)。

　　眸子注視著遠(yuǎn)方，仿佛融入了夜色，多么好看，可惜年紀(jì)輕輕就死了。

　　“靳子躍同學(xué)?！?p>　　回憶里，女孩的聲音干凈清冷。

　　靳子躍眼皮耷拉，卻不肯完全閉合。

　　唯有朦朧間，視線里才有神采浮現(xiàn)。

　　……

　　午夜。

　　靳子躍睜眼，寒光驟襲。

　　他瞥了一眼熟睡的少女，不聲不響隱沒在黑暗中。

　　……

　　“還有多遠(yuǎn)？”中年發(fā)福的男人不耐地呼喝著身邊的男子，“真把這娘們跟丟了我們可擔(dān)待不起。”

　　男子消瘦的臉龐不見一絲表情，眼鏡閃著光澤：“快了，他們的氣味越來越濃了。”

　　“要不是最近盛傳都市獵鬼人，我才不和你這種軟骨頭一起行動，做什么都受一肚子窩囊氣。”發(fā)福男人寬厚手掌“嚯”地拍在電線桿上。

　　他猙獰的表情在路燈下明滅不定，連帶著身上的膚色也青黃交接。

　　“堂里也是穩(wěn)妥起見，獵鬼人手下無活口，想活得久一點，這段時間還是不要節(jié)外生枝為好?！毕菽凶颖且砺杽樱贿呇埖昱⒌臍庀?。

　　“哼，穩(wěn)妥穩(wěn)妥穩(wěn)妥，你們這些家伙，連最基本的血性都忘了！要我說，和食物混居一起，就已經(jīng)夠窩囊了。你們見過人類會和待宰的豬牛雞鴨分享自己的待遇嗎！憑什么有個乳臭未干的小子，騎到我們頭上拉屎，你們還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

　　“快點跟上吧。”臉型消瘦的男子看了他一眼，“至少我們不是他的對手，遇到了逃命就是了。”

　　“開什么玩笑！不動手誰知道他幾斤幾兩！一邊號稱我們是食物鏈頂端的榮耀，一邊卻面對食物落荒而逃。還真以為我怕他不成，不就是戰(zhàn)么，大不了一死，反正這年頭玩了那么多娘們也是夠本?！敝心昴腥嗣嫔l(fā)狠。

　　“我沒記錯的話，你死的時候，才十幾歲吧？”消瘦男子瞥了一眼。

　　“你是看不起我現(xiàn)在這副模樣么！”發(fā)福男子冷哼一聲。

　　“有些事情，總歸得經(jīng)歷過，才會明白。人類社會就像一個大染缸，對身為‘人’的我來說，死的時候，僅是而立之年。何其不幸，但是，又何其幸運。”

　　發(fā)福男人一時間沒有回復(fù)，啐了一口，才罵道：“就你們有理。”

　　這時候，冷風(fēng)突然簌簌地響。

　　吹動空易拉罐，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剞D(zhuǎn)。

　　街邊的巷道，除了他倆佇立在此，別無他人。

　　“肥豬。”消瘦男子停下腳步。

　　“你叫誰肥豬！”發(fā)福男子一把拎起消瘦男子的衣領(lǐng)，面相兇狠。

　　“走?！毕菽凶右琅f惜字如金。

　　“嗯？”發(fā)福男子瞬間汗毛倒起。

　　消瘦男子眼中仿佛有火光冒出，目眥欲裂，瞬間變成青色豎瞳，爆發(fā)出蠻力推開發(fā)福男子：“走！”

　　發(fā)福男子腦袋發(fā)懵，被推到在地，

　　仰面的時候，看見夜幕中皎潔的月牙，倏地一響，一道身影騰空而起，黑色夜行衣與皎白月牙相交輝映。

　　不斷地放大。

　　襲來的男人，戴著慘白哭笑面具。

　　以及驟閃的刀光。

　　消瘦男人虎吼一聲，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