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遠山的心在滴血:他在暗道外等了許久,只看到管家福伯帶著一眾仆役上來,再問細節(jié)時卻無人敢言。
“老爺,你快下去看看吧!二小姐她……”
輕眠出事了?
楚遠山不敢信,他一路跑下來,聽到的卻是穆滄瀾“愿娶輕眠為穆王妃,后宅之中,唯有輕眠”這番話。
他不像云家人恪守著“不問朝事,不進朝中”的祖訓,對于他們這般窩囊的做派更是看不上。
當今圣上靠著鐵血手段鞏固朝政耗盡心血,如今身體大不如前,不少皇室子弟就動了心思。
前有太子穆衡,后有三皇子穆岐、六皇子穆玨,若不是小王爺穆滄瀾三年前身中寒毒,這天下必定也是要來分一杯羹的。
況且太子穆衡執(zhí)掌東宮,一直謹小慎微,辦事循規(guī)蹈矩,立為太子的十年間并無出色之處,這樣平庸的皇子能取信帝王,但不一定有能力坐穩(wěn)了位置;三皇子穆岐全仗著母妃是當朝寵妃,背靠著左相府這棵大樹,就以為好乘涼得很,也想來蹚一趟渾水。
相比之下,盡管朝中重臣對文韜武略樣樣精通的六皇子穆玨交口稱贊,但六皇子只是尋常嬪妃所出,外祖父為焦平縣令,人輕言微,在這深宮之中顯得沒任何勝算。
這些糟心事當今圣上不是不清楚,但對他而言最大的威脅才不是這幾個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而是自己的弟弟,穆滄瀾。
南疆寒毒一日不解,圣上就晚一日對穆滄瀾動手。
楚遠山太清楚了,一旦猛獸失去了桎梏,那就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擋他的鋒芒。
對他而言,這個買賣不是血本無歸,但是絕對稱不上劃算。
眠兒的前程應該是光輝燦爛錦繡富貴,要不是出了這檔子事,根本沒必要這么賭一把。
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吧!
他嘆了口氣,用悲痛的語調(diào)說道:“小女是我的掌上明珠,若不是此事關乎閨閣女子清譽,不便張揚,我楚某人哪怕舍了這骨肉,也定要討回一個公道!”
“以本王的性命作擔保。脖子處的這枚平安扣是本王的貼身之物,如今交給云夫人,也算有個交代?!?p> 聽聞此言,云夫人一把扯斷那枚玉扣,將穆滄瀾推至石室的書桌前,吩咐道:“大哥,你去尋重言過來帶眠兒回福壽院,順便警告一些多嘴的下人;四弟,你拿了這令牌去找柳妙手在福壽院候著;遠山,等小王爺寫完了這書信,讓他帶著九公主一并回京,一月之內(nèi)我要看到小王爺攜圣旨出現(xiàn)在我云城!”
緋月看著眾人四下散去,心中越發(fā)的焦急:“小王爺,您真要……”
“你逾規(guī)了。”
穆滄瀾提筆落字,都不曾拿正眼瞧他。
“屬下領罪。”
緋月不再言語,他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在腦海中回想云夫人剛才的話。
今夜沒有見到云嵐公子,也未見到云嵐,更沒見到重言……
云嵐與云嵐公子,真的只是一個巧合?他低頭思索著。
一旁的穆滄瀾一片專注,筆下龍飛鳳舞,一股鋒芒暗藏其中。
那字遒勁有力,大概與往年征戰(zhàn)沙場有關,哪怕身體病怏怏的,寫出來的字也自有風骨。
兩封親筆信都蓋了王印,一封遞給了九公主穆溪,一封交給云夫人和楚遠山過目:“暗羽衛(wèi)明日啟程,二位若是不放心本王與九公主,可以派人同往?!?p> 正中下懷。
楚遠山握緊了手中的信,側(cè)身讓出了一條窄路:“我楚某人會親自前往的,就不勞小王爺操心。慢走不送!”
這就是下逐客令了。
他回頭又看了一眼鮫紗帳,對緋月道:“你帶九公主回焦平館驛,本王這邊事情處理好了自會來找你?!?p> “不用了,溪兒的侍女以及父皇的御前侍衛(wèi)還在醉春樓呢,王叔這邊事務繁多,溪兒這個時候就不添亂了?!?p> 話是這么說,可她才不擔心小王爺,只是想找個無人的地方看一看云嵐給她的信而已。
“也好?!蹦聹鏋憶]有推脫,頂著楚遠山和云夫人憤恨的眼神向外走去。
要不是他是小王爺,要不是事關眠兒的清白……打落牙齒和血往肚里吞啊!
云夫人萬分不忍,快步上前掀開紗帳細細查看,見她總算無太大損傷,心中才稍微好受了一點點。
普通人家尚且三妻四妾,能像她這樣的已經(jīng)極少,更何況熱衷于開枝散葉的皇室子弟?穆滄瀾要說服圣上容易,說服太上皇簡直是自討苦吃。
而且穆王府接二連三地死人的事宮里也是知道的,到時候鬧起來有穆滄瀾也占不到什么好處。
云夫人可不信什么“修煉陰術、奪人精魄”,穆王府宅院底下那么大的一座暗牢不會只是拿來關人。
這樣一個復雜的人,與云家捆綁在一起,也不知是好是壞……
一聲嘆息。
云輕眠并不知曉這三言兩語已經(jīng)決定了她的終身大事,熟睡中的她又做起了那個重復了無數(shù)遍的夢。
夢中是漫山遍野的翠綠,蔥蘢的樹木遮罩著整個山頭,午后毒辣的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影,在地上投下一枚枚銅錢狀的光斑。
“一個、兩個……”
樹下,小小的孩童數(shù)著光斑,小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
一只漂亮的彩紙風車在她身邊旋轉(zhuǎn)著,嘩啦啦的響聲在翻動著整個夏天。
那是她最后一個童年里最美好的回憶。
她想一直這樣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