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緩知道自己又說了蠢話，有點(diǎn)不情愿地拿布巾胡亂拍了兩下臉，想了一會兒，才道：“大王早就有派人出使六國的計(jì)劃，只是遲遲沒決定人選？”
楚啟恨不得掰開了、揉碎了，把整件事情給楚緩說清楚，防止他稀里糊涂，又卷入什么是非。
“就算決定了又如何？這個使節(jié)，只需能言善辯，機(jī)巧靈通的人擔(dān)任即可。朝中符合這個要求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楊轅巧逢其會，打動了公主，大王就順手任命了他?！?p> 說到這里，他恨鐵不成鋼地看了楚緩一眼：“公主此番出行，含章殿舊人一個都沒帶，一應(yīng)衣食住行都是鄭高親自安排。難不成你也以為大王此舉，是在在防備公主？”
防備可不是這么防的，只需每隔一年半載，就將公主身邊的人全換了就行。
用新不如用舊，幾輪新人換下來，人人皆知公主那里是險途，大王對公主提防甚深，這就夠了，哪有連自家班底都共用的道理？
很顯然，這是公主身邊之人懷有異心！
楚啟捫心自問，假如阿急的貼身侍從跑來告密，他自然也是想都不想，先把弟弟身邊所有的人都抓起來，一一審清楚再說。
萬一留了一兩個心懷不滿的人在弟弟身邊，阿急這家伙又不設(shè)防，被親近之人刺殺了怎么辦？
哪怕事后將兇手全家都凌遲處死，又能怎樣，換得回他弟弟的命嗎？
這個過程中，楚啟一定會找個理由，把弟弟留在自己身邊，吃穿用度都和自己一樣，確保安全。等事情解決了，才把弟弟放回去。
雖說公主具備超凡力量，不像普通人那樣脆弱。
可當(dāng)你在意一個人，認(rèn)為他（她）很重要的時候，絕不可能知道她身邊有心懷不軌之人，卻認(rèn)為“她很強(qiáng)，自己能應(yīng)付這件事”就不聞不問，而是會先幫她把事情解決好，消除后顧之憂。
只有毫不在意某人的時候，才會壓根不管對方是否會遇到怎樣的困難，就算對方求到面前，都能夠視而不見，覺得“不過小事一樁，你自己解決即可”。
楚緩不知親哥覺得他性格急躁，有可能得罪人而不自知，他琢磨半天，終于理順了邏輯：“這么說來，公主誰都不搭理，才是最正確的選擇?！?p> 若公主處處交好朝臣，為了得到朝臣們的“友誼”，在大王面前替他們說話，就失去了公正的立場。
將心比心，楚緩不會為了外人，要求兄長做這做那，公主也一樣。
正因?yàn)楣鞑淮嫠叫模笸醪艑λ钚挪灰?，任何能夠打動公主的人，都會在大王心中留下印象?p> 就如楊轅，一舉從三百石的小官變成千石客卿，直接躍入貴族階層！
楚緩想明白之后，忍不住感慨：“這究竟是公主有意為之，還是性格使然？”
楚啟反問：“有何分別？”
隨性也好，刻意也罷，最后得利的，不都是大王嗎？
“兄長說得不錯，但——”楚緩想了一下，才說，“我覺得，公主應(yīng)當(dāng)沒想過這么多，當(dāng)是性格所致。”
說到這里，他嘿嘿一笑，露出“大哥你終于有一次不如我”的神色：“兄長可知，我為何這么認(rèn)為？”
楚啟不理會尾巴快要翹到天上去的楚緩，淡淡道：“你還想不想要御賜的佳釀了？”
“別，千萬別！”
從來斗不過親哥的楚緩，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說了出來：“假如公主是有意為之，就代表公主其實(shí)更需要大王，才會刻意迎合大王的喜好，每件事都朝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向去做?！?p> “但兄長卻說，昨夜，公主送你們離開之前，特意換了身衣裳?！?p> 楚啟明白了。
可他沒打斷興奮的弟弟，就聽楚緩滔滔不絕：“難道公主不知，后宮之人，何等嘴碎？公主秘見兄長和楊轅，隨即換了身衣裳，不知會被傳成什么樣。即便公主不知，阿布又怎敢不提醒，有損公主清譽(yù)？”
“由此可見，公主本就是以‘更衣’的理由出來，才會這么做?！?p> “但她卻只是做個表面功夫，壓根沒回席上，只讓人替她傳話，這可就有意思了。就算她不在意太后，大王也在席間，難道她不去打個招呼嗎？”
“兄長也說了，算算時間，怕是大王那邊剛得到公主離開的消息，沒多久就離席，‘順路’接公主回去。由此可見，席間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令公主不快的事情。”
楚啟適時地遞了杯溫水給他。
楚緩謝過，咕嘟咕嘟一口氣灌下去，順手擦了擦嘴。
見兄長皺眉，要數(shù)落他的禮儀，楚緩直接說：“兄長，我知道，我性子急，有時候控制不住情緒，會說一些傷你的話。雖然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可說的那一刻，我真沒想太多?！?p> “怎么突然說這些?！背⑸裆珳仂悖拔以鯐恢滥愕钠?？我一直教你謹(jǐn)言慎行，只是恐你開罪旁人，對我，難道還需要客氣？”
楚緩搖了搖頭：“話不是這么說，我當(dāng)然知道，兄長不會因?yàn)槲业囊粌删錈o心之言，就心生芥蒂。可我還是會忐忑不安，害怕那些話會傷到你。哪怕只是讓你些微地不開心，對我來說，都十分難過、內(nèi)疚?！?p> 不等楚啟說什么，楚緩又道：“將心比心，我想，大王和公主之間，也當(dāng)是如此?！?p> “雖然他們都知道，些許小事，根本無法動搖他們之間的信任和情誼?？删拖裢馊耸冀K覺得，兄長是嫡子，我是庶子，我永遠(yuǎn)矮兄長一頭，從而不拿我當(dāng)回事一樣。自然會有人試圖踩著公主上位，做出一些令公主不愉的事情?！?p> “君王生殺予奪都是一句話，滅人九族，對方都只能謝恩，做事根本不需要解釋。但大王卻壓根不想等，就連第二天再分說都不愿，一定要當(dāng)天把事情解決?！?p> 說到這里，楚緩嘆道：“我時常會恐懼失去兄長，又經(jīng)常擔(dān)心兄長因?yàn)橐患拢痪湓?，就和我離心，再也不是親密無間的兄弟，自己變成孤零零一個人。大王或許，也會有類似的感受吧？”
“就算大王不似我這般懦弱，也不會希望唯一的親人，因?yàn)橐恍﹣y七八糟的外人，就與自己漸行漸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