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很淡,淡到幾不可聞。
但從千米之外傳來,這就可怕了。
殷姮在“往反方向走遠些”還是“去看看情況”中糾結(jié)了一秒,就以空間之力遮掩自己的身形,以風為帆,凌空行走,不留下任何足跡,往事發(fā)的方向敢去。
然后,她就看見了一個超大的廣場,人山人海,氣氛狂熱。
一名身穿粗布麻衣,頭發(fā)凌亂的男子被綁在祭臺上,四肢分別被拉開,呈一個“大”字,而他的手腕,腳腕和脖頸,都剛好固定在祭壇四周的凹槽上。
凹槽上方,是閃爍著凜冽寒光的斧頭;凹槽里則滿是暗紅色的血垢,不知曾經(jīng)淌過多少人的鮮血。
祭壇下方,滿是七零八落的頭顱、軀干和四肢。
顯而易見,這里剛剛舉行過一場極其殘忍的,數(shù)目至少在一千以上的活人祭祀。
“喂,我說,老族長,你這樣不好吧?”男子有氣無力地說,聲音十分清朗,竟是出人意料的悅耳,“你們殺戰(zhàn)俘祭祀瀾河水神也就罷了,我只是個來求藥的人,為什么也要把我送上祭壇?”
白發(fā)蒼蒼,手持古樸木杖的老者冷冷道:“外鄉(xiāng)人,你費盡心機找到這里,不就是假借求藥之名,想來刺探我們的虛實嗎?”
男子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老者揮了揮手,五個筷子手齊齊將繩索放下。
霎時間,方才還在說話的人,就已經(jīng)斷成六截。
殷姮盯著這一幕,思考了好一會兒,等到后續(xù)儀式結(jié)束,人群散去,才準備走。
剛一轉(zhuǎn)身,就聽見清朗的聲音自身后響起:“好狠心的小姑娘,眼睜睜看著我死,竟然絲毫不肯出手。”
“為何要出手?!币髪坏?,“一群凡人,還能殺得了你嗎?”
男子微微一笑,隨意坐到高懸的樹枝上。
樹枝又細又枯,哪怕輕輕用力,都可能折斷。
但他坐在上面卻安然無恙,整個人輕得如同一片羽毛。
遮擋眼睛的碎發(fā)被拂開,露出一雙充滿笑意,溫暖如同朝陽的眼眸。
身穿簡樸舊衣,打扮落拓,容貌卻清俊非常的男子淺笑道:“小姑娘,你看到那些被祭祀的戰(zhàn)俘時,眼中流露的悲傷可不是假的,為什么我被殺的時候卻絲毫不動容?難道就因為我不會死嗎?”
“我覺得,你應當糾正一下稱呼?!币髪幌胍恢边@么抬頭看著他,索性躍到他對面另一根樹枝上坐下,這才冷靜點出事實,“你還沒到當我長輩的年紀?!?p> 鳳鳥活了千萬年,喊她一聲“小姑娘”就算了。
眼前這個青年充其量就是二十出頭,估計年齡都沒殷長贏大,卻處處以長輩自居,她就有那么一點意見了。
青年微笑著問:“你還沒我肩膀高,不叫你小姑娘,該叫你什么?”
“……”
一米九幾了不起嗎?
她也一米七了,還會繼續(xù)長!
殷姮決定放棄無謂的稱呼之爭,轉(zhuǎn)而回答青年的上一個問題:“你也看出來了吧?”
“嗯,看出來了?!鼻嗄昊卮穑八麄冋龔娜祟?,向眷族轉(zhuǎn)化?!?p> “我不是說這個?!币髪曔h方,神色有些悲涼,“他們的肢體都有一部分不屬于自己?!?p> “這是瀾河水深給他子民們的福利?!碧岬竭@件事,青年眼中也流露一絲復雜,“總有許多人在戰(zhàn)爭中失去了肢體,放到別的部落,他們就只能等死。但他們信奉瀾河水神,對方不僅賜予了他們最豐腴的土地安居,也給了他們解決之道——把其他人的四肢、五官裝上去就好?!?p> 但很快,憂愁就從他眼底褪去,只見他揚起一絲戲謔的笑,語氣溫和:“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你是從哪個海外孤島偷偷離家出走的小公主,竟然半點不曉?”
殷姮當然知道自己對這個世界的常識很缺乏,容易露餡,可她也根本沒想瞞:“簡單來說,我進入了一個夢。”
青年的領(lǐng)悟力很高:“這么說,現(xiàn)在的我,只是夢境構(gòu)筑者的一段記憶?我怎么沒感覺?”
“那只是普通的夢而已?!币髪?,“高明的夢境,相當于歷史長河中一段的投影,你就是你,不是其他人的記憶?!?p> “這么簡單就告訴我?”
“看得出來,你對‘夢’很感興趣?!币髪芴谷唬岸夷?,對夢中的一切都不熟悉,壓根分不清哪里有問題。”
青年神色柔和,卻帶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悵然:“不錯,我確實一直在尋找入夢之法,只因我的母親中了敵人的詛咒,陷入沉眠,已經(jīng)足足二十年。她面色紅潤,力量仍在,滋潤著五臟六腑,血肉肢體,但無論怎么刺激她的軀體,她都沒辦法醒來?!?p> 猜到了。
如果不是為了拯救重要的人,怎么會有人冒險來到瀾河水神眷族的領(lǐng)地,只為求藥?
“這要看令堂,嗯,就是我們那個時代,尊稱對方母親的說法,是中了別的招數(shù),還是真沉淪于夢境之中。倘若真是夢,那你要小心了?!?p> “哦?”
“一個沉睡了二十年的人,基本上已經(jīng)陷在了夢里,不肯醒來?!币髪従彽?,“夢境的構(gòu)筑者,就是夢的主宰。夢的世界越小,越清晰,就代表她的掌控力越高,有可能與神明無異。你想打破她的美夢,讓她醒來,就等同于在神明的領(lǐng)域之中,與她為敵。”
看見青年的眼神越來越亮,仿佛閃著點點星光,殷姮想了想,還是勸告道:“就算要進入夢境,最好也別是由你去,換個令堂熟悉的人?!?p> 青年知道殷姮為什么如此告誡,因為沉睡了二十年的母親,根本不可能認出現(xiàn)在的他。
一個陌生的人突然跑到你面前說,他是你的兒子,你已經(jīng)睡了二十年,請你趕快蘇醒。
你是會相信呢,還是把他當神經(jīng)???
明知會很危險,青年卻露出溫柔又有點無奈的神情:“但這件事非我不可?。 ?p> 殷姮不想聽人家的家務事,干脆利落地說:“不必細談?!?p> “我也沒打算多說?!鼻嗄晷α诵?,才問,“你呢,想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