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謎底

　　毀滅性的武器？生態(tài)改造裝置某些方面確實算得上一件武器，而且是能瞬間毀滅行星的武器。僅以此而論，它的名字就不該叫“生態(tài)改造裝置”，而是“生態(tài)炸彈”什么的。

　　但“上帝種子已經不重要了”又是什么意思？難道實驗產生了超越改造裝置本身的東西了么？

　　這使得猜想回歸的實驗的目的本身。沒錯，現(xiàn)有的一切推測都基于齊雍了解的常識，但這不一定就是事實。雖然費爾曼斯說的不一定都是真話，不過他沒必要對自己施加謊言，還要用一份材料來加固。

　　裝置的效果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環(huán)境改造并非溫和的進程而是暴力爆破，這無疑讓環(huán)保人士心寒。但他想那個引爆的瞬間之后的兩個小時，諸如“武器實驗”、“大國陰謀”的詞匯就會讓地球上某些人的情緒引爆，關于實驗的罪責就像一塊燒紅的烙鐵被焦頭爛額的各大國際拋來拋去，最后不了了之，全部封裝之后扔向了無垠的宇宙。

　　但生命工程的本意是什么？是為了武器，還是為了實現(xiàn)改造環(huán)境的技術？目前這個推斷無法再進行下去，沒有足夠的證據(jù)支撐齊雍進行抉擇。

　　此時文件夾中還剩最后一份材料。依舊是一份文檔。齊雍點了進去，但他皺了皺眉頭，思路完全被堵死了。

　　這份文檔從頭到尾都是數(shù)字組成的亂碼，數(shù)字的使用和間隔都毫無規(guī)則可言。打開的一瞬間，齊雍首先想到了第一個文件包含的解譯系統(tǒng)。

　　他搓了搓手心的汗水，試著打開頭一個文件，運行解譯系統(tǒng)。齊雍還在想會不會有系統(tǒng)無法兼容或者文件損壞的問題，一個發(fā)出漸變紅光的窗口就彈了出來，很簡潔，上方寫著“Ⅲ型電波解譯系統(tǒng)”，下面是文件目錄選擇框。

　　他選定了第三個文檔，進度條先顯示空白，紅色在其中滾動的潮水向前突進。齊雍不由自主趴在屏幕前，屏住了呼吸，看著紅色逐漸填滿。但結果讓人失望，解析內容無法顯示，具體是什么原因，齊雍就不得而知了。

　　齊雍無聲笑了笑，一切分析好像忽然間就扯淡了，他覺得自己就是被坑了。于是他又產生了極端的想法：那個美國佬要是有什么事告訴他，何必用這一套行為遮遮掩掩，當時在平臺上就該說了的。

　　而這個帶著陰謀論色調的想法又得到了更多佐證：忽然被某個不認識的人蘇醒，又被強塞了神秘資料。他就像是忽然掉進了解謎游戲中，卻又無法自拔。放他進入迷宮的人掌握著謎題走向，那么這恐怕都是為他設計的謊話，只是純粹為了利用他，讓他左顧右盼而慌了神，最后被牽著鼻子走。

　　真的是這樣么？真的只是這樣么？他抱著頭磕在桌面上，身體則被反作用力翻起來，以一個頭為頂點、身體蜷縮的近似四面體形狀倒立著，給人以一種不穩(wěn)定不規(guī)整的感覺。

　　他想象著自己的血液留向頭部，富集的氧氣和能量流經腦部，借此這能讓自己冷靜一下?？涩F(xiàn)實是他在太空中，沒有重力給予他下沉的力量。

　　齊雍完全不能擺脫這個線索游戲的誘惑，他就像是作繭自縛的蠶，深陷對謎底的猜想之中，被一系列線索碎片構成的絲線越纏越緊。只是一件事他耿耿于懷，就一件事情。

　　因為那個人說他兄弟還活著。

　　這句話支持他待下來，而沒有像那個忽然來了骨氣的科學層成員一樣從平臺跳下去。剛才一臉倦怠的總工讓他去平臺轉轉的時候，齊雍的內心想的是，我是不是該去死？可是他又不知道為什么帶上了那袋咖啡，對著虛無縹緲的太空，對那個犧牲的人悼念了一句。

　　他從來不相信有什么救我于危難的奇跡，那個人也不會相信。但那是對著必死無疑的死訊會產生的想法，可費爾曼斯奪走了這一切，又給他心里強行添了一把火。

　　這把帶著飄渺希望色彩的火焰簡直在要他的命。

　　一聲熟悉的震動提示音忽然如雷貫耳！伴隨著聲音，開始欄里出現(xiàn)了一個閃爍的鮮明圖標，是一個螢黃色的圓角信封。

　　齊雍眼皮跳得厲害，他只聽見了聲音，抬起頭對著屏幕，藍光折射在眼睛片上像是蒙著詭異的霧。確認無誤，他收到了一封郵件，可他忽然腦子一片空白，如遭雷擊。

　　那個曾經流行的社交軟件已經是快要作古的老古董了，接近四百年沒有更新，齊雍或許沒有注意到這東西還存在硬盤中。

　　但是在這個莫名其妙的時刻，那個跨越了四千年的軟件正閃爍著圖片，如同四百年前在角落里鮮活地跳動。它就像是一個魔咒跨越了四百個春秋，帶來了一封信息。

　　他的賬號很少會告訴其他人，正如那個時代的人賦予工科學生的標簽，他很少走出專業(yè)的圈子，聯(lián)系人只有寥寥十幾個同級的糙男，以及頭像常常顯示灰色的同鄉(xiāng)親友。他上艦的時候并沒有多少悲傷，更多的是見慣了生死的麻木。他很清楚那些人都死在了金屬和輻射組成的火海里，除了一個人。

　　一個小時候會摁著他的腦袋欺負他的兄弟。

　　齊雍幾乎是吸了一口深而長的涼氣后才緩過神來，臉上說不清是笑還是驚恐了。

　　他這是還保持著剛剛倒垂的姿勢，手慌亂抓住了桌邊，把自己從空中拉下來，手還在不停顫抖。齊雍克制冷靜了一會兒，等不及點開了那封郵件。

　　刷新的三秒里空白的窗口顯得很漫長，齊雍幾乎是焦急地頂著屏幕。隨后一切都印證了費爾曼斯的話。

　　亂碼，通篇的數(shù)字，如同某個人雙手隨機地滾過一通鍵盤。但齊雍想明白了。

　　電波解譯系統(tǒng)。

　　這份郵件無法用人類語言解釋，因為那根本不是語言，而是電波不斷變化的振幅頻率在固定間隔中留下的痕跡！如果在紙上將電波浮動的曲線打印出來，從橫軸向上間隔畫線，和曲線的交點，得到的就是一個個坐標數(shù)值！費爾曼斯收到的訊息文件中包含的亂碼以及自己收到的郵件，這些壓根不是亂碼！

　　齊雍陷入了思索的狂熱之中，大腦就像密集的CPU一樣瘋狂運行，一部分線索串聯(lián)起來了。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如果第三個文檔中的信號無法翻譯，這一篇郵件能否解讀或許也是未知數(shù)。

　　他變得小心翼翼，點開了解譯系統(tǒng)文件，默認文件目錄選擇了C：/我的文檔/Tencent Files/336***747/，果斷摁下了回車鍵。

　　解譯系統(tǒng)無聲地運行，紅色如同洪水般漫過進度條，像是錢塘江滾滾春潮，齊雍的腦海中不斷回蕩起硠硠雷鳴聲。

　　十秒后，窗口閃滅，一切歸于寂然，桌面上浮現(xiàn)出出解譯成功的字樣，一個文檔忽然跳出來，休止符不斷跳動。

　　休止符之前是一句話。

　　“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