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第一堂課下,楊青彤趴在桌上補覺,秦雙猶豫再三,悄悄帶著作文素材上了五樓。
她在十三班的教室門口探了探身子,并沒有看見孫攀,卷卷也沒見到。她叫住旁邊一個女生:“找下孫攀?!?p> 那女生看了她一眼,沖教室里喊了聲:“胖胖,又有女的找你三弟。”
被喚做胖胖的男生在擦黑板,他丟了一個粉筆頭,秦雙跟著粉筆頭的軌跡,看見它落在倒數(shù)二排一個趴著的人領(lǐng)口里。被砸的男生抬起頭,罵了一句,胖胖指了指秦雙:“不是我,是孽緣?!?p> 孫攀瞇起眼看向門口,額角至左眼被壓出深深的印記,秦雙隔著老遠都能看清。他踱著步子走來,不知道是因為沒睡醒還是腿麻了,走得那叫一個矜持,讓人錯覺像個上花轎的新娘。
“你咋了?”秦雙指了指他的臉,才發(fā)現(xiàn)剛才看見的痕跡并非睡覺所壓,而是一道刺目的淤青。
“打球撞的?!?p> 秦雙偏了偏腦袋:“看著不像。”
“怎么?”
“這么長一條,不像撞了,倒像是被鞭子掄的?!鼻仉p比劃著。
“說我找抽啊?!?p> “啥?”
“鞭子?虧你想得出來,你怎么不雙節(jié)棍呢?!?p> “是哦,如果讓我同桌看見肯定就是雙節(jié)棍了。”
孫攀干笑了兩聲:“昨天你說你弟快過生日了?”
“嗯啊,雙十一?!?p> “挺好的?!睂O攀一笑,扯到左眼的淤青,嘶了一聲。
“你這表情明明就是挺糟的,問這干嘛?”
“隨便問問,最近過生日的人倒是挺多。”
“多嗎?還有誰?!?p> 孫攀沒有回答,反是問:“下午你還接著去培訓(xùn)?”
“不了,閱覽室見?!?p> “頭一次吧?自己一個人跑上來?!?p> 秦雙揚了揚手里的作文素材:“只要不收到奇怪的問題,我保證是頭一次,也是最后一次?!?p> 孫攀把書卷起來往兜一揣:“來而不往非禮也,那估計還得勞煩你多跑幾次?!?p> 他目送女生拐過樓梯口,翻出兜里的書,那一頁上多了一行小字:“我也不知道??墒鞘紫鹊米约合矚g吧,自己不喜歡,誰逼也沒用,更談不上久或不久?!?p> “怎么樣,對答得可還如流?”
男生被唬了一跳,頗不自然道:“你怎么又回來了?!?p> “我忘問了,你班最近有上課看閑書被抓的沒,李老師的物理課。”
“有吧。”
“果然是你班人啊,真是的,你們可把閱覽室的小宋老師害慘了?!?p> “此話怎講?!?p> “李老師去教務(wù)處參了宋老師一本,說她監(jiān)管不力,建議閱覽室取消外借制度,防止學(xué)生上課看閑書。以后想看什么都不能借出來了?!?p> “這是你們物理老師害的啊,關(guān)我們什么事。他應(yīng)該多反思自己的課為何如此無聊?!?p> “拉倒吧,少顛倒黑白。前陣子在大家的建議下,雜志區(qū)好不容易上了一批《story100》,這下好了,省下的買書錢又要上貢給書店了?!?p> “你確定是大家?”
“反正我們都愛看?!?p> “你們?李老師應(yīng)該再去告一狀,看看宋老師有沒有假公濟私,為人收買?!?p> “你少胡扯了,我看你是羨慕嫉妒恨。宋老師是聽取民意,體察民心,進而民心所向,豈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輕易告得倒的?”
“你還真是狠,李老師好歹是你們親物理老師吧,怎么一侵犯你利益就說人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哎呀?!鼻仉p說不過他,氣的跺了跺腳,“我哪說李老師了,不跟你瞎扯了,拜拜。”
這一星期過得格外充實,先是周三公布了月考成績。沈佳位列班級第一,也是年級第一;秦雙周霈于仁超都還好,楊青彤雖然不容樂觀,卻也穩(wěn)留一班,用她的話說“暫逃一劫”。至于孫攀卷卷,紅榜里只登年級前二百的排名,不清楚兩人究竟考了多少。
每天下午最后一節(jié)自習(xí)四人會在閱覽室匯合,大多數(shù)情況下大家都是各看各書,也無過多交流,更別提探討作文比賽了。對秦雙來講這是個奇妙的組合,但比這更奇妙的是私下里自己和孫攀交換的素材,一本平平無奇的書成了心底雀躍而不安的秘密。
周五上完晚自習(xí)回到家,秦雙照舊要再自學(xué)會兒。她從書包里取出那本作文素材,盯著封皮上的“內(nèi)部資料”發(fā)呆。
周一孫攀問了“喜歡的事物真的能長久嗎”,她做了一個略帶相關(guān)終非所問的回答;周二孫攀又寫了個很費解的問題,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整理出一個連自己都深深佩服的說辭。寫完倍感不公,憑什么都是你問我啊,于是也反戈一擊,發(fā)出靈魂質(zhì)問;周三對方答了話,秦雙見他并沒有問回來,心情大好,有種將他一軍的感覺,想起要練字的事,便問他練誰的字,怎么個練法。昨日看見“無可奉告”四個字,秦雙撇撇嘴,不免覺得那人驕傲,本想義憤填膺一番,斟酌良久,沒有追問,在這四個字下面感慨:好奇怪,為什么要傳話呢?這些明明當面說就可以了。
她收回思緒,急急把書翻到最末頁,一行手寫體映入眼簾:是很無聊,就這樣吧。
“我沒覺得無聊?。?!”她盯著那幾個字在心里吶喊,突然醒悟過來,“天啊,不會是我會錯意了吧!”
也許最初的那句話只是一個有感而發(fā)的備注,不求被理解,不求被解答,只是證明寫下這句話的人在某個瞬間困惑過,僅此而已。她趕忙去翻這幾天傳書的內(nèi)容,一個字一個字快要看出花來,生怕發(fā)現(xiàn)自己哪句冒傻氣,哪句又充胖子。
“就這樣吧”,秦雙揣摩著孫攀的用意,“那是不用再回了?嗯,一定是這樣。”她合上作文書,像是卸下了一個擔子。雖然這幾天的“飛人傳書”讓自己殫精竭慮,隱隱卻又翹首企足,說不期待是假的。唉,看來是一個充滿期待的擔子呀,突然卸下了,心頭反而空落落的。
她端著熱牛奶把窗子打開,月正皎潔風(fēng)正澈,把路燈都逼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