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往事歷歷
“這么晚了會是誰？”婦人好奇到，透過門縫去看，卻不料竟是白天的韓祺兒。
韓祺兒顯然是凍的不行了，整個臉煞白煞白的，就像棺材里倒出來似的，早已沒了白天的樣子。
棕色的貂皮大衣有好幾處的毛塌癟下去，好像是摔倒造成的。
“祺姐姐，你怎么。。。”婦女也顧不得許多，趕忙把她帶進(jìn)屋里，用了熱水給她取暖。
“思雨，我。。?！睕]想到看韓祺兒平時挺潑辣的一副相貌，竟也像小女人般哭起來。
“思雨，大雪封了去縣城里的路，我只好又折回來找你，叨擾你了?！?p> “祺姐姐，不礙事，你暫且在這里安心住下，待大雪融了后再走。只是你家里人，不知道會不會來尋你？”
只見韓祺兒冷笑一聲，說道：“此時此刻，也不瞞思雨你了。其實我做了那劉員外的小妾后，日子并不好過。大房日日冷言冷語，其他的妾室也不好相與。開頭兩年，仗著那老頭子的寵愛，倒還過得舒坦?，F(xiàn)在他有新的相好了，哪里管的上我。連屋里的丫頭都敢給我使臉色。所以，我想趁著年輕，多賺點積蓄，以后回老家過下半輩子。”
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春花秋月總是抵不過歲月無情。
鄭思雨見韓祺兒冷的只打哆嗦，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氣，不免也開始有些心疼。雖然后來很少來往，但韓祺兒心性不壞，只是被這殘酷的社會影響罷了。
剛開始的時候，誰還不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呢?
鄭思雨去內(nèi)屋泡了點熱水讓她驅(qū)驅(qū)寒，又想著白開水寡淡無味，索性放了些許紅糖充充甜味。
“祺姐姐，快喝點熱水吧，瞧把你凍的?！?p> “謝謝思雨妹妹。好甜，思雨你可真心細(xì)，還給我加了糖。以前你就是這樣，做事都仔細(xì)著。怪不得后來去的了好去處。太上皇雖說常年幽居，可也不至三十。世人皆言他是天神一般的美男子，多少丫鬟瘋了似的要去伺候他。他為人清風(fēng)霽月，不理世俗，更不會苛責(zé)奴才。不像我，我的主子不受寵，還常年把氣撒在我們身上。左右前后都是看人臉色，同期進(jìn)宮的好幾個宮女都穿戴有度，只有我一個最是落魄。”
“祺姐姐，你也別這么說。雖說有幾個日子過得是比我們好了點，但是他們私自偷盜主子的首飾衣物去變賣，那可是掉腦袋的事情啊?！?p> “咳，思雨你就是太膽小了。主子們錦衣玉食，每年各房各司送來的衣服首飾不知道多少。就說那麗翠宮的首飾，據(jù)說晚上的夜明珠都能把整個宮殿照的通透。主子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東西，拿個一兩件小物拾哪發(fā)現(xiàn)得了。更何況這種東西一到黑市上，那可是價值千金呢。哎，只可惜我主子窮的很，少了什么可給你瞧的仔細(xì)呢?！?p> 鄭思雨一聲嘆息，韓祺兒就是太在意這些了，以至于還存在這樣的想法。
不過也難怪，世事萬物，皆不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又有哪個能做到超脫萬物、逍遙自在呢？
且不說別人，看看自己。自己生活清貧也就算了，還難為馨兒和自己一起受苦，這難道就是自己追求的生活嗎？
當(dāng)年沒有錢財，還好有那副畫才換來馨兒的命。氣節(jié)、志向能換藥嗎？能換錢嗎？能救馨兒的命嗎？
不能。
它只是滿足基本生活的情況下才有資格追求的東西，和快要餓死的人談氣節(jié)，那根本就是對牛彈琴。
世事無常，底層的普通百姓不過就是為了簡單的活著吧。
能活著，就很好。
“思雨，思雨，想什么呢？怎么叫你沒反應(yīng)?！表n祺兒搖了搖婦人的手。
“噢，沒什么。只是想到些過去的事情罷了?？烊胍沽?，喝完早點休息吧?！?p> “思雨，你老實跟姐說，那時候你的主子就沒賞給你些什么稀罕物兒。年年進(jìn)貢的禮單里都是些價值連城的寶物，太上皇常年幽居香寒殿，對這些肯定是視若無睹的。這些年雖說進(jìn)進(jìn)出出伺候的丫鬟很多，你這么伶俐，肯定有得了什么獎賞吧，讓我們這些姐妹羨慕的緊呢?！?p> “姐姐，你想多了。主子的東西哪是我們做奴才的可沾染的。再說太上皇常年不問朝事，只守著那片梅園。她最看中的凌霜姐姐，沒多久不知道為什么就被處死了。我們也只是做了日常侍奉的活，更何況如果我要有什么稀罕的物件，前些年出來的時候為了生活能當(dāng)早就當(dāng)了?！?p> “思雨，你再好好想想，說不定你自己忘記了呢？”
“姐姐，你這是怎么了。這些過去的事情今兒個怎么又提起了？好了，早些歇息吧?！?p> 韓祺兒本還想開口詢問，奈何鄭思雨一副不愿談舊事的樣子，這讓她無奈閉了嘴。
其實在思雨進(jìn)香寒殿的第二天，太上皇就讓她做了貼身丫鬟，讓一房的丫鬟都很羨慕。
大家都不知道為什么，鄭思雨雖說有幾分相貌，但讓人看著卻很是寡淡。同來的幾個丫鬟好幾個樣貌都遠(yuǎn)勝于她，且又是個剛來的新人，太上皇何以讓她得了好處。
這其中，以年長資歷最深的珍珠最是不服氣。所以三天兩頭找鄭思雨的麻煩。那珍珠也是個美人胚子，本以為到太上皇那里能攀上枝頭做鳳凰，只不過不成想?yún)s成了孤魂野鬼。所以，大家相傳，太上皇很是看重鄭思雨，久而久之都對她恭敬起來。
鄭思雨躺下睡不著，翻來覆去想的全是些前程往事。
只是，這些往事就像是慢性的毒藥，越是思之心頭便越痛一分。最后，它將變成地獄的惡魔，吞噬撕咬著你的骨髓和精血。
她點著油燈，又仔細(xì)思考起韓祺兒的話。今兒個她是怎么了？為什么要問這么多關(guān)于太上皇的事。
要說太上皇確實有賞賜過她東西，但是當(dāng)時的情況，也無不是被另外丫鬟占了去，她也不好去討要。
反正這些身外之物她也不甚在意，也就不當(dāng)一回事兒。畢竟宮里生活比不上在外頭簡單。
突然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油燈的燈芯晃動了幾下。這種情況在平時看來倒也正常，紙糊的窗戶紙總有那么幾處是被風(fēng)刮破的。平時里，也是破了又補(bǔ)，補(bǔ)了又破。
但燭光的影子映在一處房梁上，讓思雨想起了那個深秋。
那時候她已不再是太上皇的貼身婢女，一個喚作紅袖的姑娘代替了她。
那時候她已經(jīng)很少出入太上皇的內(nèi)殿，都在外室?guī)兔Α?p> 那天恰是深秋，本是賞月的好時節(jié)，突然屋外一陣悶雷，瓢潑大雨竟一下子如洪水般灌進(jìn)來。
屋內(nèi)的燈全部被滅，丫鬟們忙做一團(tuán)，趕忙去關(guān)窗整理。但是還是濕了好多太上皇放在書桌旁的手稿，思雨這時也被喚進(jìn)來打掃。
不經(jīng)意間一個閃電似羅剎映射在內(nèi)殿的梁上，一下字把整間屋子都照亮了。不一會兒，又滅了下去。只是在這個明滅交替的瞬間，她仿佛看到太上皇那憂傷的臉龐。
回來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她的衣服上多了好幾處墨跡。剛開始她也沒多想，只覺得是慌亂間哪個不知名的丫鬟不小心碰到的。
可是回去她打算清洗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有一處墨跡是一個類似圖騰的紋案。
是自己多心了嗎？
太上皇常年幽居在自己的寢宮，難道是要讓她傳遞什么消息？可是為什么是她呢？她只知道進(jìn)來服侍的丫鬟換了一批又一批，自己和他相處也就不過一月有余。
太上皇如何會讓她傳遞消息，可是又想起那一瞬間自己確實是看到太上皇的臉就在眼前。向來細(xì)心的她便沒有清理掉這個紋案，只待明天一早去太上皇處看看。
第二天，太上皇便如沒事人般自顧自地寫字作畫，她便如往常般做著自己的工作?？墒牵€是把那個圖案剪裁了下來，放在了身上。
因為她覺得，即使這只是自己的錯覺，那么這個圖案就當(dāng)是一個美好的回憶吧。
一個關(guān)于她和太上皇美好的回憶。
婦人想起身去打開柜子，卻聽到一聲凄厲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