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市集一日
自從那次清心亭落水后，我也沒有受到相應(yīng)的懲罰，我想真是上天開了眼，軒轅奕這家伙對自家的奴才還是愛惜的。
我依舊在廚房里忙進忙出，這幾天倒也沒什么重大的事情。那次出了事情后，這些貴人們還真沒來過。但是作為新進來的丫鬟，我還是被指派做了很多的事情，所以一天下來，手腳都是酸脹如麻。
這天我干完廚房的活，突然被嬤嬤叫出去，說要讓我跟著幾個廚子出去買些新鮮的食材。往常府里的食材都是有專人送的，怎么要出去，我覺得有些好奇。管事嬤嬤自然也沒有多說，我也就不好多問。
我跟著幾個大塊頭出去購買食材，其中一個大個名叫小米。
我一聽就覺得很好笑，這么大的個竟然還被叫了個小字，我想想他心里肯定也挺不服氣的，叫大米不是更好嗎？
后來接觸過程中發(fā)現(xiàn)，原來這家伙還有個哥哥，被分到了別的府里干事，他哥哥瘦不拉幾的，卻叫大米。
他跟我說，他家原本在碩錫縣的一個鄉(xiāng)村，生活也算富庶。
碩錫縣是有名的米城，江陵城一半多的大米都是要從碩錫縣購買。
可是不巧，有一年天災(zāi)，漫天遍野的蝗蟲把他們家的米田全部吃完了，所以他們家到最后連溫飽都成了問題。碩錫縣餓殍遍地，大量的災(zāi)民到最后把樹皮都啃完了。
小米的家里人除了他們兄弟倆，另外的都餓死了，這其中一個妹妹還沒滿月。父母親傷心欲絕，擔(dān)心自己的兒子也會有此下場，所以拼著自己的老命把他們送出村，可惜自己不幸餓死在路途中。
還好他們兄弟倆命不該絕，最后好心被一農(nóng)民收留，長大了一路顛沛流離就來到了王府干活。
我一路聽這小米跟我嘮叨，聊東聊西的，就感覺他出來了就跟個小話癆似的。敢情在府上與他一起干活，空下來時也沒跟我說上幾句。
我想象這就像籠子里放出來的金絲雀，看到外面的世界嘰嘰喳喳，歡快的不得了。但我又想到他那么大塊頭，我把他比喻成金絲雀，哪里有這么大的鳥籠呢？想想都覺得好笑，不由笑出了聲。
“悅耳，你笑什么呢？”小米抓耳撓腮地問我。
我一看，大家伙也都很好奇地看著我，只有管事的大哥一臉嚴(yán)肅地回過頭來，然后繼續(xù)在前面走著。
“沒什么，沒什么?！蔽也缓靡馑嫉匦π?，總不能把我在心底里如何描述小米的情況和大家伙兒說一遍吧。
哦，對了，我改了名字，叫做悅耳，我改這個名字多半是為了防那只母老虎。
但是軒轅奕還嘲笑我的名字，說我這潑婦一般的人物，說出的話還能悅耳？
我對此嗤之以鼻，不與他爭論。名字是我取的，有本事你別叫唄。他也還真不叫我的名字，人前叫我喂喂喂，背后依舊喊我以前的名字。
算了，他沒拆穿我，我已經(jīng)感謝他八輩祖宗了。
“今天我們是出來辦事的，大家動作都麻利點，完不成主子交代的事情，大家伙兒都吃不了兜著走?！惫苁聫埓蟾绨l(fā)話了。
我朝小米做了個鬼臉，示意他不要再嘮叨了，不然就要被教訓(xùn)了。他也知道厲害輕重，所以后面我們就認真的辦起事來。
這捯拾貨物的活我可真是沒有干過，但是看張管事有條不紊地一家家挑選食材，我也就放下心來。不然回去還真不好交代。畢竟我可是作為我們廚房唯一的婦女代表參與了此次的活動，這項殊榮我還是可以驕傲好幾天的。
購?fù)暌恍┦卟斯瞎?，我們便向西市的肉食類檔口走去。
這江陵城最大的貨物市場，分為東西兩市。東市的東西復(fù)雜且多，西市的就比較干脆了，就是些牛、羊、豬、雞、鴨諸如此類的牲口吧。
說起來還是因為我們的圣上因為覺得宰殺牲畜過多會觸犯牲畜之神，所以他專門把西市單設(shè)出來。
一方面是為了方便貨物分類，畢竟牲畜宰殺氣味并不好聞。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覺得，西方之主婆羅大神乃是眾多牲口的主宰者，他在西市的門口特別設(shè)置了一座廟宇，供奉他。希望他能夠震懾住其他牲畜之靈，不禍害人間。最后，也希望這些牲畜能早登西方極樂世界，繼續(xù)投胎轉(zhuǎn)世。
我們路過這座婆羅殿，覺得輝煌無比。門前兩頭神獸相傳是他的守門神，柱子上盤旋著五爪金龍，就好像活的一樣，下一秒就要飛起來把小米吞下去一樣。
我就和小米開起玩笑：“小米，你看，那神龍正看著你呢?！?p> 小米一看，那神龍的眼睛確是炯炯有神，你看它的時候就好像它也在看著你。
這是工匠用琉璃珠子做的眼睛，光澤度非常好。又在陽光的折射下，顯得格外逼真。小米這大個子都明顯一震，神神叨叨地和我說：“悅耳，你別嚇我?？熳呖熳摺！?p> “小米，你說這婆羅大神要每天看到自己的子民被屠殺，卻還得不讓他們的怨靈為非作歹，這多難啊?！?p> “放肆，無知婦人，休要胡言亂語?！惫苁聫埓蟾鐚ξ艺f道。
我趕緊低頭認罪，我確是有點口無遮攔了，這可是圣上的主意啊，我怎么好如此評判。怕是被有心人聽去，我這可是殺頭的罪孽啊。
我也不敢去看那個婆羅殿了，急匆匆地跟上他們的步伐。
接下來也就是些尋常的買賣，只是偶爾會去一些檔口進些野貨，幾個大塊頭被一只野雞戲弄我也是頭回看到。
后來還是張管事年老有經(jīng)驗，三下五除二就拿下了那只生性活潑的雞。我撣了撣腳跟邊的雞毛，繼續(xù)做個無聲的看客。
后來我們?nèi)チ艘患忆佔?，名叫“熊一品”，好家伙，一聽就是賣熊掌的。
都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說明熊掌這東西還真只是富人吃的起的。反正我是肯定沒吃過。
走進“熊一品”這家店，店老板已經(jīng)很熱情地迎了上來。常年和有錢人家的奴才打交道，造就了他時時刻刻都在笑著。我看著他臉上一堆的肥肉，又因為笑著皺起了好幾層，想想都有點覺得惡心。
“張管事，稀客啊。今天有勞您親自跑一趟，貨已經(jīng)全部備齊，請移駕去后院驗貨?！钡昀习妩c頭哈腰的樣子，讓人看著很不舒服。
“你們幾個，跟我去看看。你們兩個留在這里?！彼钢液托∶渍f道。
我吐了吐舌頭，大概是我和小米一看就不專業(yè)的樣子，所以就被留了下來。
待他們進去了，我和小米閑來也無事，又不敢走開，便在這“熊一品“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來。雖然我們倆穿的有點窮酸相，一看就不是來這種地方消費的人。但因為這幾個伙計認識張管事，所以也知道我們是宣王府的人，故此來來往往的伙計們也不敢小瞧我們。
進進出出來買熊掌的人還是挺多的，很多也都是這城里達官貴人家的奴才，所以也沒什么好看的。
就是小米這小子，大概也長大了，看見好看的姑娘家總?cè)滩蛔《嗲粕蠋籽?，我好一頓笑話他。還說等我以后發(fā)達了，就給他物色個好姑娘。
他也不嫌棄我在這里吹牛放大話，說道：“悅耳，等你以后發(fā)達了，一定要記得你今天說的話哦。我們家就只剩我和我哥了，我哥事務(wù)又多，我也老見不到他。估計也不會這么早成親，這事兒只能靠我了。
我一想，嘿，你這小子，也不害臊。想女人就想女人唄，還給我搞這么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沒一盞茶的功夫，張管事就帶著另外幾個家丁出來了。
我想他們是不是去里面得了什么好處啊，怎么一個個出來都高興地要死?？嗔宋液托∶?，還在外面給他們放風(fēng)。不過像我這種邊緣戶本身就是今日拉出來湊個數(shù)的，就是可惜了小米。
我替小米惋惜的同時，已經(jīng)前腳跨出了“熊一品”。當(dāng)我回頭看小米的時候，卻不小心撞上了剛進來辦事的趙侯爺府的丫鬟萍兒，把她剛買的珍珠頭釵給撞掉了。這下這個丫鬟不肯了，拽著我不讓我走。
“你走路不長眼啊?！蹦茄诀卟灰啦火?。
我也是好奇了，怎么古往今來，被撞的人怎么都是這么一句話，毫無新意。但是我也不想與她計較，畢竟今兒個是出來辦事的，不能惹事。
“這位姑娘，對不起，我沒看到你，撞壞了你的物件，多少錢，我賠給你?！蔽艺\懇地道歉。
“一看你就是個破落戶，你賠的起嗎？這可是淑景軒的貨色，把你賣了都賠不起?！彼龤鈵狼?guī)еp蔑地語氣說道。
“那這位姐姐開個價吧，我一定給你湊齊這些錢?！蔽艺f道。
“誰是你姐姐，不要臉，三兩銀子吧。”她唾棄地說道。
“什么，三兩銀子，你打劫吧?！毙∶滋嫖也粦嵉卣f道。
我們的爭吵聲很快就讓管事張大哥回過頭來，他嚴(yán)厲地說道：“你怎么回事，出來一趟事情這么多，回去晚了可是要挨主子的罵。讓你們仔細著，凈給我找事?！?p> 想來張管事畢竟是王府的老人了，雖然不認識他，但是氣勢上還是很有架勢的，一看就知道背后主人非富即貴。
那兩個丫鬟也是明顯感覺到怕了，也不敢多嘴，怕惹了事，自己在主子面前也吃不到好果子。
“這位管事，實在不好意思，耽誤了您。這邊也沒什么大事，只是這位姑娘不小心撞壞了我姐妹的珍珠頭釵，那是她剛買的物件兒，喜歡的緊。所以脾氣大了點。此事我們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這里人多口雜，也不宜宣揚，我們是趙侯爺家的婢子，也是出來辦事的。只要這位姑娘賠償了她，也就沒事了?！?p> 我仔細看這位說話的少女，她長的沒有萍兒漂亮，眉宇間卻是萍兒沒有的睿智。她的一番話，滴水不漏，讓一向嚴(yán)肅的張管事也絲毫挑不出毛病。
同時，張管事挑了挑他那稀少的眉毛，說道：“原來是趙侯爺家的，大家都是替主子辦事，說開了也就沒什么了。這個需要多少銀兩，我讓悅耳賠償與你。”
張管事這么客氣，想必趙侯爺定是江陵城上得了臺面的人物。
我摸了摸口袋空空，別說幾兩銀子了，就是幾文錢我也沒有。
我剛進府里沒多久，月例還未領(lǐng)到，主子們有時候心情好賞賜我的，也都去打點人情了。這可真是幾兩銀子難倒了英雄漢。想起陶然居蕭墨給我的三千兩，當(dāng)時又給塞了回去，真想給自己兩個嘴巴子。
那萍兒見我抓耳撓腮，想是肯定沒錢，便要開口她另一番擠兌我的說辭。
我看到她旁邊的姑娘立馬拉住她，說到：“這物件也不值多少錢，想必這位姑娘出門急，也未帶得銀兩。我叫菱兒，這是我的姊妹萍兒，姑娘明日見我二人付了銀子便是?！?p> “姐姐，她們是哪家府里的都不知道。怎么好讓她這么就走了?！逼純褐钡?。
“放心，宣王府離我們不遠，何況。。?！?p> 這下該我著急了。明日我哪付得出錢，到時候不會因為這個被送官府了。我著急到：“菱兒姑娘，明日不行，我剛進宣王府沒多久，身邊沒有這么多銀子?？煞駥捜莅朐拢覝悏蛄算y子再賠給萍兒姑娘?！蔽也缓靡馑嫉?。
菱兒很講情理，我不知道是因為我是宣王府的丫鬟還是另外的原因，反正她笑著算是答應(yīng)了。萍兒這丫頭看似牙尖嘴利，但還真是一物降一物，也算是默認答應(yīng)了。
再說說這位菱兒姑娘，可真是好眼力，我們沒有說明來處，而且出門還特意換了著裝，穿的也不顯眼，她竟一眼便看出了究竟。我雖然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但是她這個眼力勁也讓張管事明顯一愣。好在這事也已經(jīng)這么說下來了，我也就松了口氣。
“不知怎么稱呼姑娘？”
“哦，他們都叫我悅耳，謝謝菱兒姑娘?！?p> 小米我替我道了謝，顯然菱兒的一番話很快話解了這場不愉快的沖突。我們和他們道別，匆匆回府，只是我看到萍兒這臉上還是滿臉的不悅，至于她后面說什么話，我已經(jīng)聽不得清了。
“菱兒姐姐，干嘛讓她們就這么走了，那可是小姐賞給我的頭釵，要是回去小姐問起來可怎么辦？再說了，以我們小侯爺?shù)牡匚?，定能替我們出頭的。”
菱兒作勢打了一下萍兒的頭，說到：“你這丫頭，平常小姐就叫我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都是下人。平常小姐待我們好，但是我們不能這樣給小姐找麻煩。他們大人物哪會替我們這些下人出頭，到時候可不是偷雞不著蝕把米?！?p> “哦，我的菱兒姐姐說的對。怪不得爺總和小姐說，菱兒這丫頭呀，最懂事。”萍兒扮著鬼臉，嘲笑菱兒道。
“你這丫頭，敢取笑姐姐，看我不打的你屁股開花。”
她們說著笑著，淹沒在我的眼里。只是沒想到，這一撞，后面會掀起這么大的漣漪，我想我們當(dāng)時都不曾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