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君的身子,迅速穿越了數(shù)條巨大的山脈。五指山脈那蔥蔥郁郁的綠色,從他的身旁掠過,帶著生命的昂揚氣息。
那道法旨的主人,氣息之強大,修為之高,簡直令人發(fā)指。
像這種存在,到了有需要的時候,隨手就能召喚天庭的各種基層神祗……像是邢君這種熟悉地理的土地神,是大能們最喜歡拘起來問話的。
重新化歸人形,邢君有些僵硬地跪下。
“花城的城隍,現(xiàn)在是煞靈之災肆虐之時,為何擅離職守,來到瓊州?”一個有些尖銳的聲音,刺破了邢君冰冷的心。
“回上仙,小的……是為求道而來。”邢君以頭觸地,以示謙卑。
在被拘來的路上,不過短短一炷香時間。
可邢君的思慮,卻穿越了三百年。
當年,他差點要魂飛魄散之時,是花無邪出手救了他。
若是他現(xiàn)在死心了,放棄了,將一切都交給命運去處理,花無邪給他救回來這條命,就算是徹底報銷。
如果僅僅是自己這條賤命,倒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花城主死前,托付自己的話……
“求道?”那尖銳的聲音,微微停頓了一瞬,有些驚訝。
跨越千里,只為求道而來的土地神,他可從未見過。
“是的?!毙暇颠\神力于目,雙眼中殘存的淚水,悄然蒸發(fā):“我在花城,敗于煞靈將之手,倍感屈辱……我想要在這條大道上攀爬得更遠些,只有這樣,我才能戰(zhàn)勝那廝。”
“為了一個面子,跑上千里遠求道?”那尖銳的聲音忽然笑了:“抬起頭來,讓我看看你長什么樣?!?p> 邢君順從地抬頭。
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居然是一個不過五尺高的孩童。這孩童面如傅粉,唇若朱丹,挽一個青云鬢,一身紅衣,卻不耀眼。三只金燦燦的鐲子,系在他的左右手上,靜靜地閃爍著毫光。
“為了戰(zhàn)勝敵人,勇猛精進的人,我很欣賞?!边@孩兒不過五尺高矮,即使邢君跪著,也能跟他平視。
“謝上仙謬贊?!毙暇蛟诘厣?,心中轉過無數(shù)個念頭。
眼前之人的相貌,在傳說之中,實在是太過著名。且此處為瓊州,正是那妖孽被收服之處。以一孩童之身,能擁有如此法力,整個天庭,也超不過五指之數(shù)。
真相昭然若揭。
此人乃是牛魔王的兒子,取經(jīng)路上觀音親手收服的妖王。
圣嬰紅孩兒。
“我當年,也曾經(jīng)輸過,也因此帶上了這幾只金箍,至今未曾得下。”紅孩兒回首當日在孫猴子和觀音手下的失敗,嘆了口氣:“如若我能更進一步,這幾只金箍,非但不會成為我的掣肘,反而能成為我的至強法寶?!?p> “上仙法力之高,小的生平僅見?!毙暇碇朕o,想要繼續(xù)說些什么。
“求道是吧?!奔t孩兒瞇起眼睛:“我正好缺一個打下手的?!?p> “就你了。”
……
齊樂天坐在山中,周圍全是熱情的母猴。
回想起剛才侯大所說的“臨幸”,他就一陣頭大。雖然自己接受了前世乃是齊天大圣的事實,可對于猴子的審美,他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大王,我已經(jīng)吩咐他們備好宴席了!”侯大匆匆走來。
金狗汪了一聲,跳到了侯大的頭上。
修煉成法術真靈的它,已經(jīng)擁有了生命與靈智,自然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
作為一只跟著齊天大圣的好狗,他也繼承了大圣大部分的喜好。
比如吃水果。
猴子們的宴席,雖然沒有頂級廚師那滿漢全席的水準,可靠山吃山,能自由攀山越野的他們,總能采到人類所不能及的新鮮水果,還有各種各樣的山中奇珍。這里擺著的水果羹湯,齊樂天只能認出十來種,更多的,也都還是第一次見。
金狗浮在空中,抬起前爪,優(yōu)雅地取食。一塊塊晶瑩剔透的果肉,被它高高的拋起,丟進那云氣彌漫的嘴里,瞬間就沒了蹤影。
母猴子們跟在它的身后,伸出石頭所制的托盤,接住金狗挑剔扔出的水果。
齊樂天手中的金箍棒,被縮成了一根細細的牙簽,只是這牙簽的長度,有點超乎想象。侯大一番苦心準備的宴席,就算齊樂天再不喜歡,也不愿意拂了別人的好意。更何況,他這一路風塵仆仆,肚子早已鳴鐘不止。
無數(shù)新鮮的,罕見的水果珍品,落到齊樂天的肚皮里,直到他和金狗用同一個姿勢躺在石椅上,撫摸著微微凸起的肚皮。
自覺醒以來,他也就這一頓算是吃飽過。
“大王,您覺得怎么樣?”侯大站在齊樂天身后,執(zhí)意要給他扇風。
“很好吃,我以后得常來才行!”齊樂天只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水果,隨手拿過一杯猴兒酒,遞給侯大:“這杯酒你一定得喝,算是我提前感謝你的款待。”
侯大嘿嘿一笑,沒有伸手去接:“大王說笑了,我們這幫族人,多虧了你,才能開啟靈智,感受這天地間的美好,區(qū)區(qū)一道宴席,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言辭懇切,表情真摯,純真如赤子。
齊樂天原本到了嘴邊的話語,又咽回了喉嚨里。
侯大雖然只是一只猴子,可有了人類一樣的感情,自然也會有歡樂與悲哀。
若是將花果山幾乎團滅的消息告訴他,說不定這侯大的心理,會受到嚴重的創(chuàng)傷。
齊樂天不愿意,讓這樣一位忠心耿耿的老臣,蒙受如此苦難。
“大王,你當年來這里的時候,興趣使然,還留下過一幅字呢!”侯大見齊樂天酒飽飯足,開始幫他想著恢復記憶的辦法:“大王你不若跟我一起到后山去,看看你留下來的那幅墨寶,說不定能想起些什么?!?p> 齊樂天點了點頭,跟著侯大一路往前。
在這云霧繚繞的山中,各種羊腸小徑從這洞口一路往下,延伸出去,直到被霧氣掩蓋。齊樂天與侯大腳程快,沿著上山的山道,一路向上,沒過多久,就已經(jīng)來到了那高聳的絕壁之間。
枯松與怪柏相掩映之處,便是所謂的“墨寶”留存之所。
齊樂天輕輕吹了一口氣,將山石上堆積的塵埃吹散,讓那些字跡看起來清晰一些。
“顯密圓通真妙訣,惜修性命無他說?!?p> “都來總是精氣神,謹固牢藏休漏泄?!?p> “休漏泄,體中藏,汝受吾傳道自昌?!?p> “口訣記來多有益,摒除邪欲得清涼?!?p> 很顯然,這首詩并沒有結束,可下邊的字跡模糊而坑洼,似乎被酸液溶蝕了一般。
“下邊的字,自從大王您離開之后,就莫名模糊了起來,也不知道是為什么?!焙畲笳f道:“大王您還記得,下邊寫了什么嗎?”
齊樂天沒有回答。
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盤腿坐下,五心向天。
在他的泥丸宮處,一道氣息隱隱通向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