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wèi)提醒薇:“記得吃飯,不然我中午會打電話提醒你。”
“好?!?p> 坐在纜車上往下眺望,遠處的雪山和城市風(fēng)光盡收眼底,那天,就是這么見到她的,她在屋頂跳芭蕾舞。
在終點站下了車,遠遠地,阿迪勒已經(jīng)在賓館門口等候了。
薇沖揮手的少年點點頭,抬頭望了望豪華氣派的賓館,心里想,若是搬來這里住也不錯,不用再看大衛(wèi)那家伙的臉色,可是,應(yīng)該價格不菲吧。
阿迪勒很喜歡薇今天的穿著,普魯士藍色毛衣加虞美人紅裙,熱情的少年看著薇手里的照片,上面是一個女孩。
薇說想見到本人,阿迪勒的話到了嘴邊,卻不敢說出:“你今天真美?!?p> 出門的時候,大衛(wèi)那家伙說今天自己的衣著打扮糟糕透了,薇正在喝牛奶,堵在了門口,質(zhì)問大衛(wèi):“糟糕透了?你說什么?”
“就像那種……不對,是那種綠翼的,金剛鸚鵡?”
薇氣炸了,也是,他懂什么叫美!他能說出什么好話!
照片上,女孩潔白輕柔的面容與周圍廢棄的工廠,陳舊的高樓以及陰郁的鉛灰色天空有些不睦。
那是南區(qū)。
阿迪勒去便利店買來了烤肉串與水果,狼吞虎咽,早上出門的時候,吃了藥,藥力起了作用,感冒的癥狀有所減輕,只是有些困倦。
滿街的機車飛馳,少年騎得很快,薇心驚膽戰(zhàn),只有不停地提醒:“注意紅燈!”
穿過高架橋下,是一條狹窄的長路,似乎已經(jīng)到了郊外,機車迅速掠過身側(cè),阿迪勒拼命朝前騎。
那是一條隧道,年久失修,因而晦暗,薇拍了拍阿迪勒肩膀,患有幽閉空間恐懼癥的少年徘徊片刻,心中有所動搖,踏入。
不要回頭,少年告誡自己,但恐懼之念隨即增長,心中默算著已經(jīng)走過的距離,一半,五分之三了,還有三分之一。
拱形出口越來越近,入口則越來越小,阿迪勒安慰自己,忍一忍就好了。
隧道結(jié)束,外面還是同一世界。
坡道漫長,天上時不時有小型軍用飛機呼嘯而過,手機響了,來電顯示,又來了,是大衛(wèi)的。
薇看了看已經(jīng)累得不行的少年,笑了:“該吃飯了?!?p> 阿迪勒靠在銹跡斑駁的欄桿上,指著上方,大口呼吸:“要加油啊!”
終于到了。
狹長的臺階有多高?有多遠?
正在營運的低矮的造紙廠和廢棄的鋼鐵廠上面,有一條窄小的巷道,是有一棟三層高的平頂樓房。
“好像沒有人???”
薇也覺得,不免失望。
兩人站在院中巨大的柿子樹下互相望著對方,背靠著樹,決定休息一下。
“吱”的一聲,兩人同時轉(zhuǎn)身,一個清秀瘦長,約莫四旬,眉目描畫細致,綰發(fā),穿靛青罩衫,膚色極為白皙的方臉女子從門里走出來,她顯然被兩個陌生人嚇了一跳,自家院子里什么時候來了人?
薇正猶豫這樣會不會太唐突,阿迪勒問薇要照片:“我去問問吧?!?p> 那女子顯然以為面前這兩位陌生人是路過歇腳的,直到阿迪勒先向她問好,又拿出照片問她:“您好,請問你見過這女孩嗎?”
女子抬頭看了一眼薇,問阿迪勒:“是香織,你們找她有事嗎?”
薇聽不清他們說了什么,阿迪勒應(yīng)該是在向那女子解釋自己的職業(yè),那女子變了臉色,搖頭,然后去墻角取了掃帚開始清掃院中的落葉。
阿迪勒有些可憐地看了薇一眼:“走吧?!?p> “嗯,她怎么說?”薇用英語問。
阿迪勒把照片還給薇,坐在欄桿上向下滑行:“那女孩叫香織,上學(xué)去了,不經(jīng)常來,不在這里。”
大衛(wèi)從公司回到家的時候,薇正坐在地毯上磨顏料。
“今天怎么樣?”
薇搖了搖頭,問大衛(wèi):“吃什么?”
大衛(wèi)把袋子遞給薇坐了下來,袋子里面是薇要的藥石,準(zhǔn)確地說,是從藥劑師那里拿來的顏料。
一塊塊粗糙的黃鉛丹、象白、茜草根,還有亞麻籽油,分袋裝好。
“今天吃牛排怎么樣?”大衛(wèi)坐到了地毯上,背靠著沙發(fā),借勢半攬著薇。
“好?!?p> 大衛(wèi)喊吃飯的時候,薇的手已經(jīng)有些發(fā)酸了。
回來的時候,在樓下餐廳買了一杯咖啡,里面加了巴西和埃塞俄比亞的混合谷物,黑色巧克力和黑醋栗的酸味很合大衛(wèi)的口味,大衛(wèi)決定,明天買回來,讓薇試試,加上打包帶回來的披薩和羊肉餡餅,除了牛排和果汁,其實也不用準(zhǔn)備其他的東西。
“吃飯吧,待會兒我來做?!?p> “好?!?p> “喝橙汁還是樹莓?”
“樹莓。”薇洗了手過來,牛排切得細細碎碎的,被喂了一口,伸出大拇指夸贊大衛(wèi):“好吃。”
菲比也被喂了一口,薇一邊喝果汁,半是揶揄半是抱怨:“你養(yǎng)我和它沒區(qū)別?。拷裉烊コ驹趺礃??”
“我們都去了,開了一天的會,會發(fā)四首新歌?!?p> 薇明顯對今天的晚餐缺乏興致,出于好奇,大衛(wèi)問:“沒找到人?”
那柿子樹下的,瘦削伶仃的、纖細的、柔和的三角眼的女人的形象揮之不去,薇搖了搖頭,抹了一點櫻桃番茄醬,入口的時候,清甜酸爽。
“明天我陪你去吧?!?p> 薇搖了搖頭,不想說出是被拒絕,雖然沒有見到那女孩,但是被她的母親拒絕了。
晚餐過后,薇乖乖去洗碗,出來的時候,大衛(wèi)正一邊看電視一邊磨顏料,是攝影頻道,請到的是一位年輕的男攝影師,女主持人稱贊他是社交網(wǎng)站上粉絲最多的本國年輕攝影師。
薇找來了剪刀,桌上是大衛(wèi)買回來的南天竹,大衛(wèi)說:“以后我們自己去附近找吧,山下有南天竹?!?p> “好?!?p> 看電視看著睡著的還是聽著大衛(wèi)磨顏料的聲音睡著的?
半夜醒來的時候,薇睡在大衛(wèi)腿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毛毯。
客廳很安靜,菲比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墻上的野牛攝影掛鐘顯示現(xiàn)在已經(jīng)2點45了,薇悄悄起身,去了洗手間回來,把插好的南天竹放到玄關(guān)。
顏料磨好了,分袋放在桌子上。
沉睡的大衛(wèi)右手磨得通紅,薇輕輕握住他的手,不知怎么地,鼻尖一酸,眼淚便要上涌,問自己:“這就要感動了嗎?這個壞家伙當(dāng)初是怎么對你的?”
大衛(wèi)醒來的時候,菲比正在舔自己的臉,老天!真是,滿臉都是它的口水!
陽光已經(jīng)有些刺眼了,好在今天是星期六,不用去工作室。
薇呢?沒有人。
還想繼續(xù)睡。
薇坐了下來,嚇到了菲比,一人一貓冷冷地對視。
“為什么不睡在你的房間?”薇指了指墻角的密紙箱。
菲比懶散地尖叫了一聲,打了個哈欠,搖著尾巴走開了。
在地板上睡了一晚,脊背生疼,大衛(wèi)起身去了衛(wèi)生間,路過薇的畫架。
天光黯淡,山道崎嶇,山下的旅館林立,最高處的那家似乎正在修葺,紅色的瓦片蓋了一半,旅舍庭前梁兩株紅梅,一株白梅,一樹半開。在蔥蘢綠意間盤山而上的石階上,沒有行人,落日映照下的老松,山貓無聲聚攏,盤踞道中各處。
畫面很安詳,色彩在流動,仔細看,山腰廢棄的鋼鐵廠和工作的造紙廠上方的平面屋頂上,有一個起舞的芭蕾女孩,輪廓模糊、姿態(tài)優(yōu)美,女孩白色舞裙上斑駁的黃色、玫瑰色、紅色同整個背景大片的綠色、藍灰色和黃灰色看起來非常和諧。
大衛(wèi)重重呼吸了一口氣,總有一些陰影,如影隨形,那不是科學(xué)的光線,黑暗與模糊在那女孩身上糾纏,腋下、小腿,還有脖頸,薇是憑著記憶畫下了那天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