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像照顧一個孩子一樣照顧南芳,吃臥一處。她也喜歡喝酒,醉了的時候,她說:“我好想去看看100多年沒有下過雨的阿塔卡瑪?!?p> 失眠的時候,薇就坐在床上畫她。
很多次,在她沉睡之時,薇仔細觀察這張臉,真是上帝用心捏造的,尤其是這雙眼睛。床頭昏暗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有光影在浮動,輕輕觸摸,她的睫毛微微顫,像人魚扇動鰭翅。
有時候,咖啡廳沒人,薇在大廳靠窗的椅子上速寫,南芳就在一旁吹口琴,她能吹出很多首李斯特的狂想曲。
晚上打烊之后,她在客廳跳舞,慢慢地,南芳臉上地笑容越來越多。
阿照有時候也過來,三人一起吃飯。薇覺得,盡管他在刻意收斂,但他不經意間瞥向她的時候,仍然流露出濃濃的眷戀之意。
昨夜,最后一杯酒下肚,南芳說:“愿我們永遠年輕、快樂,還有自由!”
南芳撫摸著薇的脖頸,以額相觸:“薇,你心中累積的悲傷太多了,聽著,薇,忘掉他吧。無論我們經歷過多少次尋尋覓覓,和多少人遇見過,失去過多少人,其實,最后你會發(fā)現,真正屬于我們的人,只有我們自己,不要做愛情的人質?!?p> 愛情的人質……
愛情的人質?
一輛火車在腦中呼嘯而過,薇瞳孔驟然放大,淚流,失去李駿佑以后,這顆破碎的心早已涸成一塊布滿裂紋的干木頭,可是南芳……
早上搬回來的時候,維珍說:“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住了?!?p> 薇笑答:“只是陪她住幾天?!?p> 這本日記,是駿佑的傷口,他離開后,也變成了我的。
風從窗戶吹進來,低沉暗壓之下,瘦弱的綠樹在黑暗籠罩中瑟瑟發(fā)抖,樹杈之間透出一縷霞光,薇一個人眺望著遠方,此處可以看到看到咖啡館的屋頂。
酒,真的不是好東西,而戒酒就像對付一頭年輕的猛虎一樣困難。
她的存在,是一首黑色的詩,似夜般濃重的黑色早已注入她那白皙的皮膚中,還有生命里。不過,她并沒有被生活困境本身的痛苦、絕望和恐懼撕裂,這種歷經世事的天真,是薇從未擁有過的心靈自由。
這個時代,是有多荒涼,她那么天真地活著,在這里竟成了一種精神錯亂。
至今,薇最討厭的生日禮物仍是在8歲生日時母親送給自己的老式芭蕾舞音樂盒,小小的舞者被卡在一根銀針上,以永遠不會長大的方式螺旋旋轉。說來可笑,當初那些很喜歡的禮物,得到之后,厭棄之后往往被丟棄了,卻仍然記得這個禮物。
薇記得第一次在咖啡館見到南芳的時候,她不知道,她的眼睛真的在發(fā)光。本來以為李駿佑一直存在于我們之間,原來是我想多了。
南芳洗了個澡,覺得已經很久沒這么清醒過了,清理完吧臺的庫存,打掃完樓上、樓下,累得真想就地躺下去。
Mia回來了,喵嗚,喵嗚。
鮭魚罐頭已經吃完了,南芳很是愧疚,問:“要不,你吃貓糧?”
Mia趴在窗戶上,哼了幾聲,并不上前。
南芳只好說:“好吧,那你只能餓肚子了,我下午就去給你買?!比缓笥謴娖劝Y似地盯了Mia一眼:“挑食是不太好的習慣?!?p> 有人打電話來,是:“薇?!?p> “晚上一起吃個飯吧,地址我待會兒發(fā)給你,阿照也來?!?p> “好。”
眼望直升機劃破那片廣袤的藍色,南芳走在路上,心里甜甜的。這段時間,感謝阿照,但更感謝薇,是她,讓我再次找到了屬于我生命的航線。
薇一定不知道,我永遠都比她后睡著。
她不知道,我知道她用手撫摸我的臉和眼睛,她不知道,我也曾用手撫摸她的嘴唇。
薇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人,除了她那遺傳自西方人、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南芳覺得,那讓她看上去毫無溫度,讓她那美得太規(guī)整、太不真實的面龐更添了幾分虛幻。
我曾痛失摯愛,卻沒來得及告訴他,我愛他。那個時候,就像被生活的重斧從背后狠狠地砍了一下,很長一段時間,我倒地不起,在很多地方逃竄,只為了擺脫那種失去的悲傷。
我告訴我最好的朋友,這一次,我決定勇敢,做一個勇敢的人。
頭頂的烏云仿佛正怒發(fā)沖冠,阿照從餐廳跌跌撞撞地逃離,奔向海岸,在臺風掀起的海浪聲中,絞痛折騰著病弱的心臟,縱淚卻沒有大哭。所有的愛早已被她抓得遍體鱗傷,此刻,真的只想從這個世界消失。
佛陀,如果你能聽見我的禱告,那就讓我此后永遠別再見到薇吧。
南芳呢,她真是個殘忍的女人,這個世上最殘忍的人,她的無情是碾碎心中那如同白堊般的雪崩,碾抹著愛情的命運、心和寸寸光陰。
阿照以為拒絕自己,就像她當日在海邊一吻之后推開自己時說的那樣,她也很痛苦:“別愛我這樣的人,你會很痛苦,我也會很痛苦,我早就已經沒有愛人的能力了。”
她一定受過很深的傷害,才會毫不猶豫的推開我,她并不愛鄭在東,她和他玩那場愛情的游戲,不過是因為她太痛苦了,她在逃避。她對我沒有信心,她不過想讓我以為她是一個輕浮的女人,想讓我離開她。
我以為日久見人心,只要假以時日,她終會知道,我和其他人不一樣,我對她是真心的。但原來,到頭來,我就真的只是一個笑話。
我強行將心中的愛戀扭轉成她想要的友誼,努力扮演她希望我扮演的、我并不想成為的朋友這個角色,我如此好地扮好這個角色,只要她開心快樂,可是,卻被拋棄在船尾。
薇請兩人吃飯,是時候告訴他們,自己準備回奧斯陸了。打車來到這家本土餐廳,在人群中走向預定的靠窗的那個位置,南芳已經坐在那里。
女服務員給自己倒了一杯紅茶,薇放下包坐下,問:“謝謝,阿照怎么還不來?”
陰云堵心,南芳搖頭,低頭喝茶。
薇發(fā)信息問,幾分鐘后,阿照回復:“臨時有事來不了了?!?p> 不免有些失望,薇說:“他有事來不了了,讓我們吃?!毕肓讼?,還是回復:“那好吧,你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