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怔愣之際,幾只小耗子精卻已是舉著長矛將我團團圍住。
“聽見沒有?有多少錢統(tǒng)統(tǒng)給爺交出來!”一只領頭的耗子精尖聲細氣的向我喝道。
見我怔愣著不動,那領頭的耗子精便咧嘴冷笑一聲道:“怎么?不愿意?看來今兒倒是碰上個要錢不要命的主兒!弟兄們,給我上,誰搶了頭功,這小狗便歸誰,是想蒸了吃還是煮了吃,亦或是押回寨子作夫人,都悉聽尊便!”
聽得這話,我心中登時一慌,雖則,我曾是叱咤玉衡山的妖童,從那魁林里也曾引出過不少的妖怪,可是,被一群妖怪圍攻卻是頭一遭,且,這活兒多年未曾操持,業(yè)務已然不熟,再者,押我去老鼠寨子里作夫人又是什么玩意兒?
我正琢磨著,那群小耗子精們卻是一哄而上,我見勢不妙,忙將地上的包袱叼在口中,朝著那群撲過來的耗子狠狠一甩,眼見得肉干四下里飛射而出,想來力道不小,耗子精們皆紛紛應聲倒地,有些未倒下的耗子們則一窩蜂的向那肉干墜落之地奔了過去。
我心知機不可失,便趕緊折轉(zhuǎn)身來向前狂奔,待我回到剛才的岔路口時,想也沒想便朝著那左側(cè)路口沖去,可我剛沖了幾步,便聽得身后傳來“啪嗒”一聲脆響,剎那間,原本晦暗不明的天色頓時變成漆黑一片,而踩在一團綿軟之中的我,終是倒了下去……
緊接著,一副鋸齒狀的大山向我壓來,將我上下左右的好一番磋磨。
“唔,味兒不錯,就是硬了點兒,罷了罷了,老身一把年紀,想來牙口不好……”這沉悶的聲音似是從地底傳來,又無處不在的纏繞在我身側(cè)。
“我說蟾蜍精,這次又是你得了便宜!”這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可我卻一下子辨出,它是那領頭耗子精的。
“非汝即吾,非吾即汝,說什么便宜不便宜的有失公允,不是嗎?”
話音剛落,我身側(cè)兩旁便突然涌出兩股粘稠的水流來,那味道又腥又臭,可我卻絲毫不能動彈,伴隨著“咕嘟”一聲巨響,我便隨著那水流滑入了一處逼仄的甬道。
我抬了抬爪,捅了捅甬道四周,軟軟的,黏黏的,這到底是……
我正狐疑間,忽聽那耗子精又道:“我前兒個聽重陽閣的徒孫們說起,申均老兒養(yǎng)了只小白狗,愛惜得很,這狗不會就是它吧?!”
“是又怎樣?我都吃到肚子里了,他能奈我何?!哈哈哈!”
這狂笑之聲震得我頭疼,此時此刻,我方才意識道,我竟被一只蟾蜍精給吞了。
娘的!揍你丫的!我心中暴怒,飛起一腳便向前踹去……
揍你!揍你!我揍死你!我手腳并用朝著四周猛踢猛踹,直將自己揍得精疲力盡周身亂戰(zhàn),可那蟾蜍精的肚子卻堅固得如同銅墻鐵壁一般,紋絲未動。
終于,我踹著踹著便忍不住落下淚來,我忽地想起了我娘,那個柔弱而決絕的女人,雖則,那時我才三歲,可我卻清楚的記得她那張臉,美麗、溫柔、凄楚……
“離兒,你快走,他們都說你是妖怪,全族的人都想殺了你,離開這里,再也不要回來……”
“娘,我真的是妖怪嗎?”
“你不是妖怪,你是娘的女兒,你是娘的心頭肉,離兒,聽娘的話,快走啊,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
“我要娘和我一起走……”我扯著娘的袖子嗚嗚哭泣,可她卻從地上撿起一塊爛木樁子,用一塊包袱皮將它嚴嚴實實的裹在腰間,隨后,她雙唇緊咬,眼中奔落兩行淚道:“聽娘的話,快跑!千萬別停下來,千萬別回頭!“說完,她使力一把將我推開,轉(zhuǎn)身頭也不回的向另一個方向奔去。
“你們看!妖怪在那兒!這次,可千萬別再心慈手軟了,抓住她!殺了她!”從遠處奔來的人們一邊揮動手中的菜刀鋤頭,一邊怒聲喊道。
聽娘的話……聽娘的話……我一邊反復默念著這句話,一邊拔足狂奔。
“快把那小妖怪給我交出來,只要你肯把她交出,我們便可饒你一命,怎么選,你自己定吧!”
“交出來!交出來!快把妖怪交出來!”遠遠的,依然可以聽到人們的怒喝之聲。
“離兒,娘舍不得拋下你,既然要死,那我們就一起死!”娘她痛哭出聲。
聽得這話,我驀的回過了頭來,可撞入我眼簾的,卻是一個女子不顧一切飛身跳下萬丈懸崖的身影。
“娘……”我的眼淚肆虐奔流……
“她抱著那小妖怪跳下去了,要不要下去瞧瞧?”
“罷了,這懸崖深不見底,跳下去便絕沒有活路,這下,大伙也可放心了,散了散了,各自回家吧!”
……
不知為何,多年以來不敢去想也從未去想的一幕卻忽地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我這命可是我娘舍命救下的,憑你一只骯臟的蟾蜍精也想褻瀆,休想!?。?p> 我含淚暴怒而起,綻開爪子最尖利之處,猛地撕向蟾蜍精的肚腹……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我應聲飛出……
只覺眼前碎肉橫飛,圍著一圈兒的耗子精們先是不明所以,怔了半晌,方才紛紛將手中肉干兒扔飛,沒命的四散奔逃而去……
我,殺了蟾蜍精,把我娘拿命換來的那條命奪回來了!我看看散落滿地沾滿腌臜的肉干,又回頭望了望那只肚腹破爛沒了氣息的巨型蟾蜍,再低頭瞅瞅同樣沾滿腌臜的狗爪,我突然作出一個連我都難以置信的決定,我要去找人妖,讓他收回施在我身上的法術,我是人,不是妖,更不是狗!
我只好順著原路返回,我一邊走,一邊思考著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人妖,我該去那兒找他呢?我只知道,他住在一處氣派恢弘的殿閣之中,至于他姓甚名誰,是何身份,卻是一無所知,不過,總該想個辦法才是。
我邊走邊想,步履卻愈來愈沉重,四只狗爪踩下去,便很難再提起來似的,我下意識地想要抬起爪子瞧一瞧,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腳掌和地面之間竟被一種綠色粘稠液體粘連在一起,這是……蟾蜍體內(nèi)的腌臜?聞著那股難以描述的臭味,我頓覺一陣惡心……
看來,我得先找個地方好好的洗洗澡。好在,黑狗前幾日曾帶我在天街上溜達,我清楚的記得,清淺的池子附近便有一個,于是,我便甩甩尾巴心情歡快的向前蹦跶而去。
此時,遠方的天光微微發(fā)亮,映得池塘中的蓮葉猶如瑩瑩碧玉一般,那些初初綻放的的蓮花們,則像一群對鏡梳妝的慵懶美人,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
正想著美人,竟真的有位美人躍入我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