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歪打正著的尋回那魔音骨之后,黑狗待我便更加親厚了,每日同吃同臥不說,更是無論去哪都將我夾在腋下捧在手心,不僅如此,涼了便為我添件披風,熱了,便為我剪剪狗毛,如此過了幾日,我便已然是希賢宮中尊貴無兩的白大人了。
白大人的稱呼,是黑狗幫我取的,之所以起這么個名兒,倒還有些個緣由。
記得那日,重陽閣中的幾位道童閑來無事,便拿了一塊兒鹵牛肉并一只小皮球逗我玩兒。
“哎,小狗,如果你能把這只球接住,我便給你牛肉吃,聽好了,走起!”侍童杜衡說著便將手中皮球扔到了幾丈開外。
那鹵牛肉多汁味美鮮香四溢,為了吃到它,我自然是要討那些道童們歡心的,是以,我便張大狗嘴,撒開丫子東奔西竄,只為好好討上幾口鹵牛肉吃。
卻不想,這一幕竟被黑狗那廝給瞧見了,只見他忽地勃然大怒,抄起家伙來便向杜衡扔去,“丫的,你怎的不張嘴去接?竟恁的欺負我家小白!傳令下去,從今往后,希賢宮中人,不管誰見了我家小白都要躬身行禮,稱一聲白大人,聽見沒有?”
聽完黑狗的一番訓導,道童們愣了片刻方才垂首唯唯諾道,“聽見了!”
“白大人,早!”
“見過白大人!”
“白大人今日可吃過了,聽聞您愛吃肉干兒,這是小的孝敬您的!”
“白大人,這是小廚房新制的點心,叫玫瑰酥!您嘗嘗!”
……
俗語說,恭維使人膨脹,不過短短幾日功夫,我便已能坦然享受這居于上位者的榮耀了,每日價,披著黃金披風,戴著珠寶帽子,帶著杜衡、杜松二人昂首挺胸招搖過市,見我如此,清微仙宗之中,自有不少人私下里擠眉瞪眼嚼舌根子,然,黑狗對我的愛護卻是與日俱增,我亦與他兩情繾綣,每日價耳鬢廝磨形影不離。
這日,黑狗摟著我在天街上,一邊溜達一邊曬太陽,忽聽得“叮鈴鈴”一聲響,我循聲望去,卻見黑狗的一側耳垂正光芒四射大放異彩,仔細一瞧,竟是那日若淵放他鞋里的那顆通犀御聞珠。
“哎呀我的媽呀!快把老夫我的耳朵給震聾了!”想是那“叮鈴鈴”的響聲太大,黑狗呲牙咧嘴半天方才手足無措的捏了捏耳垂,見耳垂沒了響動,方才暴吼一聲道:“說!找老夫什么事兒?”
“師父……”
“嘶!我的耳朵,我說你能不能小點兒聲兒!”黑狗呲牙咧嘴的抱怨道。
“師……父……”想是對方也被他給嚇了一跳,遂將聲音調到了極盡溫柔級,“師父,您上次不是已經同弟子學過怎么調音量了嗎?不然,我現(xiàn)在再跟您……”
聽得這話,黑狗臉色登時一紅,不著痕跡的瞅了瞅我,便暴吼道:“啰嗦什么……說正經事兒!”
“哦,哦,是這樣的,今日是師祖三十萬歲壽誕,列位師尊和二十四院院主都已經到了清微閣……”
“什……什么……這么大的事兒,你怎么現(xiàn)在才說……快快快,回去更衣……不不不,來,來不及了……”黑狗頓時慌得團團轉。
“師父您忘了,弟子昨日就跟您說過……”
“罷了罷了!你先跟列為尊主和院主知會一聲兒,就說我馬上到!”
不過須臾,我便隨著黑狗來到了清微殿外。
這殿閣巍峨聳立于一處高臺之上,其上清微殿幾個大字,端正中隱隱透著一股超逸之氣。
而高臺之下則是另一番宏大的場面,我剛抬眼瞧了瞧,便立刻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只見得,朝前望去,烏泱泱一大片白,朝左望去,烏泱泱一大片黑,朝右望去,烏泱泱一大片灰,再一細瞧,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排排一列列整整齊齊席地而坐的道學生。
想來,黑狗亦像我一樣有密集恐懼癥,只見他在這寬闊高臺上短暫亮相之后,便一個酷炫轉身繼續(xù)拾級而上,只見他穿了一套幻化而出的薄紗玄服將我摟于臂彎緩緩而上,仙風蕩漾之間端的是一副飄逸出塵的派頭。
“申均師尊到!”
隨著這聲響亮悠揚的唱和之聲響徹殿堂上空,列于兩側燕翅排開的大小道學生們皆垂手躬身而拜道:“弟子恭請師尊!”
這山呼之聲震耳欲聾,我心下暗道,做這清微仙宗的尊主果然有范兒。
見這位師尊只顧拿范兒不疾不徐,卻是急壞了殿閣前立著的徒弟若淵,只見他急跑幾步到了申均身前道:“師父,您怎么才來?師祖他老人家已經等您多時了!”
“什……什么?師祖他不是在閉關嗎?什么時候出的關?”
“想是幾天前,不過這事兒不光您不知道,大家伙也都不知道……”
……
于是,高臺下那些烏泱泱之眾便看到以下一幕:
眼見得剛剛還仙風道骨的申均師尊在聽了某真人的一番耳語之后,忽地一個趔趄倒地,將手中一白色物什往地上一放,繼而連滾帶爬的匍匐一段兒,終是化作了一團黑霧沖進了高處的清微殿中。
“師叔,您怎的又遲了?”
我剛一路小跑隨黑狗進了殿閣,便見一個灰袍男子立在門口神色焦急道。
“這……這是?”他指了指我,彼時,我剛跳進殿門,被他這一指,莫名有些尷尬。
“這是我剛得得靈寵!”黑狗忙將我抱起解釋道。
黑狗用他那暖和的手幫我順了順毛,可我卻分明感到了森森寒意正向我迫來,且大有烏云壓頂之勢,于是,我便小心翼翼去尋那團烏云,卻一眼瞧見了坐于上位的白染,此刻,他依然是一襲白衣,不同的是,那白衣變得更加華麗更加精致,襯托之下,恍惚之間,竟覺得他那張白玉面龐仿佛在熠熠散發(fā)著光芒。
粗粗看來,這碩大的殿中也得有二三十人之多,可論氣勢,卻個個都不及他。
然,雖則他氣勢凌人,我卻已然不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懼怕于他的小白狗了,想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句話,說的便是我江某人?,F(xiàn)而今,我可是申均師尊的愛寵,作為師侄的白染,他總不能真把長輩的愛寵給生吞活剝了吧,他要是敢,黑狗定然饒不了他。
于是我便狐假虎威大搖大擺的在他面前走過,一躍蹦于黑狗懷中,他那冷傲的眉尾竟不自覺的向上揚了揚,眼中頓有詫異之色閃過。
“師祖在哪?不是說師祖他老人家已經到了嗎?”黑狗四下里瞧了一圈沒找到那位被稱為師祖的家伙便問道,我聽得這話,便也好奇伸出一雙眼來瞧。
“師祖在這里!”是白染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