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匆匆過去了半個月。
林燃競聘的終審結(jié)果仍沒有公布。
她只能平心靜氣地繼續(xù)手把手地將自己的日常事務(wù)教給田真和王成去處理。
蘇薇薇的日子過得倒是一直不緊不慢。她去人力資源部送資料,順便打聽了下八卦。正巧在茶水間遇上了田真,她抑制不住喜悅的心情,“我跟你講哦,聽說獵頭公司給咱們新成立的分公司挖到了一個特別厲害的經(jīng)理人,海歸背景,履歷那叫一個金光閃閃!還是個美女!”
那燃老大豈不是又多一個競爭對手?田真替林燃緊張,皺了皺眉,“這有什么好高興的?”
“燃老大要是去不了分公司肯定會留下來啊。她留下來,你還會這么忙?”蘇薇薇開導(dǎo)她。
但這不并不是田真期盼的局面,“不管燃老大在不在。我都會努力把工作做好。我爸說了,第一份工作最重要的不是賺錢,而是要從中學(xué)習(xí)別人優(yōu)秀的工作態(tài)度和方式。燃老大能帶我,自然最好。但是我也希望她有更好的發(fā)展。”
蘇薇薇只覺得田真是書讀多了有點傻,去分公司就算當了經(jīng)理也是給人打工的。既然都是打工,那還不如留在太子爺身邊,背靠大樹好乘涼。沒準有一天能飛上枝頭做鳳凰呢?
她搖搖頭,“我不跟你說了。好好給秦總泡咖啡吧!”
田真給秦總送完咖啡,心事重重地回到工位上。林燃正一門心思檢閱各個部門交上來的季度kpi報告。
“燃老大……”
聽她無精打采的,林燃以為她遇上了難題,“怎么了?”
田真頓了頓,“我聽說你競聘的那個職位,又有一個履歷很好的經(jīng)理人來面試了?!?p> 林燃點點頭,依舊看報表,“聽說了,女性,之前一直在國外為世界五百強的公司供職,履歷確實很優(yōu)秀?!?p> 見她如此淡然,田真問,“你不緊張嗎?好不容易秦總才同意調(diào)職的……”
林燃笑了笑,終于回過頭看她,“我的小天真啊。我的情緒改變不了高層的選擇啊?與其分心顧慮這些,不如專注于眼前的事。至于那位競爭對手,她有她的履歷,我也有我的優(yōu)勢啊。我從實習(xí)生進入中天國際,為這間公司服務(wù)了六年的時間,比起外企經(jīng)理人,我更適應(yīng)和了解公司運營情況和國內(nèi)商務(wù)環(huán)境。高層他們會做考量選出適合的人選。我盡我最大的努力,輸了也不丟人?!?p> 田真喜歡自信踏實的林燃。她待人柔而有骨,處事嚴謹有度。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會燃燒起溫暖而明亮的火焰,在初步入職場的田真眼里熠熠生輝。
“加油。我支持你?!碧镎嬲嬲\地鼓勵她。
林燃笑了笑,“謝謝?!甭耦^又投入工作。
臨近下班時刻。
林燃把秦放和她的公出行程交給田真安排。不管能不能成功調(diào)職,她要帶田真出一次差,適應(yīng)秦放外出時的工作節(jié)奏。
田真安排好日程,照舊把更新的日程表發(fā)給大老板抄送秘書組。一向不在下班時間回復(fù)這種普通郵件的秦放單獨回復(fù)了她的郵件,并且改變了原定行程。
大老板做的決定向來說一不二,底下的人只有執(zhí)行的份。但田真有點糾結(jié),到底要不要提前告知燃老大:大老板改變了行程安排,他好像……要撬墻角。
林燃此刻正坐在周媽媽的病房外。
雖然周唯給他媽媽請了24小時的專業(yè)陪護,但林燃和他兩個人仍默契地輪流來醫(yī)院陪護。
林燃今天來得有點不是時候。
前兩天她來醫(yī)院探望,周媽媽說醫(yī)院的營養(yǎng)餐口味淡。她問了醫(yī)生的意見后,特意給周媽媽買了味道鮮美的魚片粥帶過來。
陪護的劉姐笑著說,陳大姐是個有福氣的人,不管是兒子還是干女兒都一樣的孝順。
周媽媽小口小口地喝粥,笑著問林燃,“你三天兩頭來看我,你媽媽會不會吃醋呀?”
林燃的父母在離異后又各自組建了新家庭。她媽媽現(xiàn)在事業(yè)忙碌,身邊又有個十六歲的叛逆兒子,實在無暇吃這種閑醋。
林燃搖搖頭,“我那個小弟弟就夠她操心了,她哪有空管我啊。反正我下了班也是一個人,來這陪您聊聊天也好,您又不逼我結(jié)婚?!?p> 兩個人有說有笑,林燃添的一小碗,周媽媽已經(jīng)吃完。她正把剩下的粥添出來,病房的門忽然被推開了。來人快步走到了病床前。
林燃的那聲“周伯伯”還沒叫出來。
那份裝訂整齊的離婚協(xié)議書被甩到周媽媽的病床前,落在林燃眼里。
病房里的時間猶如凝固在此刻。
林燃站在病床邊手足無措。
周媽媽原本溫柔的眼神一點一點變得淡漠。
終于周明志開口打破沉默,他免力維持著長輩的溫厚語氣,“燃燃,我跟你陳伯母有話要談。你要是沒什么事的話,就先回去吧?!?p> 林燃無措地看著周媽媽。她溫柔地笑道,“沒事。我跟你周伯伯有話要談。燃燃,你先回家吧,路上小心。還有劉姐,麻煩你也回避一下?!?p> 林燃和看護劉姐被下了逐客令。
她出了門,認認真真反反復(fù)復(fù)地回憶自己剛剛看到的每一個畫面。
那份文件扉頁,的的確確寫著“離婚協(xié)議”。
而將這份協(xié)議毫不客氣地甩到重病的周媽媽面前的人確實是周唯的父親周明志。
林燃的電話撥進來時,周唯正在聽一個項目策劃。
偌大的會議室里只有幾個人,各自帶著加班加出來的木訥神色,似是而非地聽著遠端總部的同事介紹新項目。
周唯的手機擺在會議桌上,無聲無息地亮起。秘書適時地提醒他看手機。他拿起手機,屏幕上“林燃”二字點亮了目光。
他走出了會議室,秘書宣布會議暫停。
難得新上任的老大肯松口氣,近處和遠在深圳總部的同事同時松了口氣。
林燃不知如何啟齒。
“你又在加班嗎?”
“嗯?!彼仡^望向會議室,“怎么了?”
“你能不能立刻趕來醫(yī)院。今天你爸來醫(yī)院了。他……”林燃吸了口氣,“他還帶了一份離婚協(xié)議書。我擔(dān)心伯母現(xiàn)在的狀況,你快來好不好?”
林燃一直候在病房外,一直等到周明志出來,周唯的車還在趕來的路上。
周父的臉色依舊沉郁,他看了林燃一眼,一言未發(fā)大步離開。
林燃這時候敲了敲門。
周媽媽說“請進”音色如常。
簽過字的協(xié)議書已經(jīng)收入床頭的柜子里。
她看到林燃,努力擠出一絲微笑,“燃燃,怎么還沒回家呢?”
“伯母……”
不知為何,林燃的聲音帶出哽咽。
幼年時,她曾無比羨慕周唯的家庭。他的父親儒雅溫厚,他的母親賢惠溫柔。從他家里傳出的永遠是他練琴時輕快的音樂,或是周媽媽剛剛煲好的湯香。
而她的父母,似乎總在吵吵鬧鬧。有時父親奪門而出,有時母親掩面哭泣。
終于,她十歲那年八月的午后,她的家再也聽不到爭吵了。
那天下午燥熱的空氣中只有奶奶在隔壁房間平穩(wěn)的鼾聲。林燃躺在涼席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午覺。
鑰匙打開門鎖的聲音輕易就把她叫醒。
那個進屋的人沒像往常一樣揚聲喚她,“燃燃,媽媽回來了?!?p> 她跳下床,光著腳拉開自己的房門大喊,“媽媽!”
玄關(guān)處站著她形容頹唐的爸爸,他看著她,那雙眼睛里沒有一點光,“燃燃,你媽媽再也不會回這個家了?!?p> 那是讓林燃在一瞬間長大的時刻。
從此她不再頑皮,不再挑食,不再嬌氣,也不會哭。
因為她沒有媽媽了。
父母的分離在年幼的林燃心里割開一道看不見的傷。
她曾無數(shù)次地期待著周唯站在他家門前,對她說,“阿燃,來我家吧。”
如今,她曾羨慕的那個家庭也要破碎了。
周唯趕來的時候,林燃剛剛收拾好情緒。
周媽媽一直很淡然,拿出那份協(xié)議,讓周唯去處理。
兩個人走出病房,周唯問了主治醫(yī)生他媽媽的情況。
林燃問醫(yī)生,“手術(shù)還是要照常進行嗎?”
對方道,“……其實……已經(jīng)沒有手術(shù)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