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紅星照耀克林弗恩
清晨，學(xué)院塔地下靜室。
滴滴水珠從高照肌膚中溢出，匯聚成球，在半空盈盈晃動。
“院長大人的污垢真是豐盛啊，多謝款待。”
水球凝出人臉，抒發(fā)著吃飽喝足后的感慨。
它還得寸進(jìn)尺：“要我招呼姐妹們?yōu)樵洪L大人清理全身嗎？”
高照嚴(yán)詞拒絕：“不必！”
他暗暗發(fā)誓，以后再也不用活化水精洗漱了。
話又說回來，清理得真干凈啊，高照只覺神清氣爽，神采煥發(fā)。
身上的外傷還沒好完，不過精神充沛到可以連看十部爛片，高照準(zhǔn)備開工。
桌子上立著根拇指大小的水晶管，里面裝著黃褐色的粘稠漿液，高照看了看，努力切斷這種顏色跟某種事物的關(guān)聯(lián)想象。
還是不行！
這特么就是翔??！
這是杜杜連夜趕工調(diào)配出的升級藥劑，送來的時候叮囑過，藥效會漸漸消散，必須盡快喝掉。
不行也得行……
高照念叨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抓起水晶管，仰頭張嘴。
漿液觸舌，變作萬千小蟲，伸出肢腿扒拉著舌面，爭先恐后的沖進(jìn)喉管。
萬蟻搔撓的感覺從舌頭蔓延到胃里，腦子嗡嗡作響，高照只覺整個人都炸開了。
視野一片血紅，恍惚中像是長出了無數(shù)眼睛，獲得了無數(shù)角度的景象，又時刻變換游動。
怪異的視覺跟身上的強(qiáng)烈瘙癢同步，似乎真有無數(shù)眼睛鉆出皮膚，在身上爬來爬去。
視覺漸漸牽動精神力，讓那無數(shù)視角變得更怪異，看到的不僅僅是靜室里的景象，還看到了更細(xì)微更破碎的場景。每個場景中都有憧憧灰白虛影，毫無規(guī)律的閃爍變換，仿佛無數(shù)怪誕的夢境。
每股精神力都探入到一個夢境中，將高照的意識扯得更為零碎，也帶來強(qiáng)烈的疼痛，讓他想要大聲尖叫。
按照杜杜的提示，高照沒有刻意去抗拒這種疼痛，但又阻止疼痛完全控制心靈，所以他發(fā)出了呃啊呃啊的怪聲。
如果靜室里還有人的話，一定會縮到角落里，嚇得不敢出氣。
高照的身體扯出不同造型，面目扭曲得像噬人惡魔，肌膚中彌散出淡淡血霧，牽引出氣化的精神力，隨著呼吸如海潮般擴(kuò)張收縮。
呼吸越來越緩慢，血霧的擴(kuò)展范圍也越來越大。木桌被血霧罩住，再露出時多了無數(shù)細(xì)小孔洞，像被大群白蟻啃噬過。
血霧漸漸變淡，海潮漸漸無形，范圍卻越來越大，連木床乃至墻壁都被刷出密密麻麻的小點(diǎn)。
一股股精神力回收，一個個夢境融合，高照的意識也一塊塊拼合。
許久之后，高照睜眼，幾縷暗金光絲從眼中溢出，散作細(xì)碎光塵。
他吐出深深長氣，也同樣含著淡淡的暗金光塵。
這是精神力外放的跡象，還牽動了世界之力，高照沒做到收放自如，才有這樣的動靜。
高照伸出左手，掌心向上。
精神力推送，無形的力量溢出皮膚，扭曲了光線，景象也隨之浮動搖曳。
激活初火印記，掌心亮起一圈暗金光輝。
劇烈的刺痛感在高照腦子里翻滾，他并不驚慌，杜杜說過這是精神力外放必須跨過的門檻，跟捅破那層膜一樣。
心底深處有什么東西噼啪破碎，掌心灼熱，暗金焰火升騰，如火把般熊熊燃燒。
【巫師狀況】
等級：中級學(xué)徒。
階段：氣化外放1%。
冥想術(shù)：基礎(chǔ)冥想術(shù)/未知
巫術(shù)：基礎(chǔ)強(qiáng)化/燃魂術(shù)
異植：無
“嘿嘿……”
確認(rèn)了狀態(tài)，高照終于笑出了聲：“呵呵……哈哈……”
他晉升到了中級學(xué)徒！
此刻他不僅做到了精神力外放，還用燃魂術(shù)點(diǎn)燃了精神力。
火把般的金焰沒了之前那種燒灼感，反而帶來了奇妙的感知，像是多出的手臂。
正在享受力量充盈的感覺，腸胃劇烈翻滾，像無數(shù)個孫猴子在里面作祟。
高照臉色瞬間慘白，暗道不好，巫師升級也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
下一刻，強(qiáng)烈的排泄感主宰了身心。
顧不得剛發(fā)過的誓，高照急呼：“水精！”
天花板滲出點(diǎn)點(diǎn)水滴，轉(zhuǎn)瞬細(xì)密如雨，盡數(shù)沒入他的身體，擴(kuò)張為一個巨大水球。
高照打著哆嗦，水球急速抽離，帶走黢黑漿液。
許久后，高照顫顫巍巍出了靜室，扶著墻蹭到下面一層。
提著燈籠的妖精繞著他打轉(zhuǎn)，發(fā)出好奇的唧唧叫聲，高照沒臉回應(yīng)。
靜室下面是座寬敞大廳，一道弧形拱門立在中心。
走到近前，高照才看清拱門是兩個蛇身惡魔頭的怪物拼起來的，兩顆腦袋糾纏打結(jié)，咬住一塊方方正正的水晶。
這就是學(xué)院的世界傳送門，水晶是通往恩派洛世界的世界石，現(xiàn)在已經(jīng)黯淡破碎。
將手按在世界石上，激活學(xué)院印記，兩顆腦袋轉(zhuǎn)動眼珠，松開獠牙，嚇了高照一跳。
是活的……
晶石魔，世界傳送門的守護(hù)者。符合要求的人才能進(jìn)入和操作傳送門，否則會被隨機(jī)傳送到什么地方。
取下壞掉的世界石，將克林弗恩世界石插回去，再激活初火印記。
學(xué)院印記的紅光和初火印記的金光在世界石內(nèi)交錯輝映，傳導(dǎo)到晶石魔的體內(nèi)，蕩起一圈圈波紋。
片刻后，獠牙咬合，固定住世界石。紅光金光蕩動，在兩只晶石魔身上鐫刻出同色紋路。
克林弗恩世界傳送門搞定……
這是中級學(xué)徒才能做到的事情，畢竟得跟克林弗恩的世界等級匹配。
接下來得完成對克林弗恩的掌握……
如水紋般蕩漾的光幕展開，高照跨進(jìn)傳送門。
下一刻，他跨出吉拉古特石塔頂端的營火，虛弱得兩腿都在發(fā)抖。
“晨星大人……”
希伊蘭蒂的沁人嗓音響起：“您這半個月都在忙什么呢，又遇到麻煩了嗎？”
他的防火女俏生生立在營火旁，語氣雖是埋怨，喜意卻不加遮掩。
時間流速還沒變，昨晚的事情，在克林弗恩就是半個月前。
希伊蘭蒂又歉疚的說：“可惜那時候我只是個投影，不能為您做得更多?！?p> 足夠了，沒你那一把火，還收拾不了那家伙，何況還全靠你穩(wěn)住暴走的初火。
高照看著她，一時千言萬語，不知該從哪里說起。
目光忽然一跳，他看到希伊蘭蒂的手背還殘留著黯淡的金痕，自手腕一直延伸到脖子。
半個月了還沒好？
希伊蘭蒂微笑：“初火的力量太強(qiáng)大，而我太弱小，只能慢慢消退，晨星大人不必?fù)?dān)心?！?p> 怎么能不擔(dān)心呢，不僅是擔(dān)心你，下次動手豈不是糟糕了？
高照正要追問，肚子咕嚕嚕一陣猛叫。
存貨清空了，現(xiàn)在餓得骨灰拌飯都能吃下。
奧貝德的石室里，晚霞斜照，映出一頭怪獸狼吞虎咽的倒影，咣咣的刨碗聲和呼呼的咀嚼聲回蕩不息。
防火女希伊蘭蒂靜靜看著，默默聽著，老衛(wèi)士長奧貝德傻傻笑著。
石室外，無數(shù)人聚在一起，也是同樣動靜。
幾乎把奧貝德的存糧吃光了，高照才停下來。
抹抹嘴，他不好意思的說：“那個……下次我會帶糧食來?！?p> 奧貝德老淚縱橫：“吾王啊，您已經(jīng)給吉拉古特……不，給整個世界帶來了希望，我們還有什么資格要求更多呢。”
吾王？
高照愕然，希伊蘭蒂說：“這是伊蘭娜很早留下的神諭，拯救克林弗恩者，吉拉古特衛(wèi)士將尊奉為王?！?p> 說到神諭，高照皺眉：“這些事還是其次，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問你。”
克林弗恩還藏著很多秘密，他迫不及待想得到答案。
希伊蘭蒂嚴(yán)肅的說：“王啊，請先回應(yīng)您拯救的這些靈魂。他們希望把鮮活的生命獻(xiàn)給拯救者，否則會因無所依憑而惶恐不安?！?p> 轉(zhuǎn)頭看到屋外已經(jīng)站滿了人，高照心說這也是回避不了的事情，干脆一起解決了。
他牽住希伊蘭蒂的手：“我們一起?！?p> 防火女柔聲回應(yīng)：“好的，晨星大人?！?p> 兩人踏上石塔，天穹上的斜陽沒有絲毫變化，還跟高照奪取初火那時的景象一樣。
“大家……”
奧貝德帶著吉拉古特人圍在塔下，人群密密麻麻，讓高照有些怯場。
希伊蘭蒂反手相握，柔嫩與溫?zé)峤胄闹校D時不緊張了。
“我的確拯救了吉拉古特，拯救了你們，但這不是伊蘭娜的神意?！?p> 高照的話讓人們訝然，希伊蘭蒂卻沒什么反應(yīng)，她清楚當(dāng)時的情況。
“這只是我兌現(xiàn)了一個……好人許下的承諾，而且也不是我一個人做到的。”
高照激活初火印記，金焰燃起，裹住他和希伊蘭蒂相握的手。
希伊蘭蒂手中的印記也燃了起來，被高照牽著，高高舉起。
就在他們身后，營火升騰而起，金焰鼓蕩，仿佛是他們的羽翼。
不管是希伊蘭蒂還是奧貝德，以及所有吉拉古特人，都是世界意志的一部分。
高照必須向世界意志宣告他的道路，來不得半點(diǎn)虛假。
這是老豆芽特意叮囑的注意事項，高照可不會忘記。
“瑪爾納伊、艾蓮娜、奧貝德、希伊蘭蒂，還有你們，所有人……”
“是你們幫助我，和我一起做到的?！?p> 高照大聲宣告：“初火現(xiàn)在是人性之火、人類之火！初火為人類而燃，這是屬于人類的力量！”
金焰仿佛融入了霞光中，給每個吉拉古特人都鍍上了一層金光，同時讓什么力量滲入他們身心。
營火旁那尊無臂的少女雕像忽然開裂，粉碎成點(diǎn)點(diǎn)金芒，投入營火中。
伊蘭娜離開了，祂把吉拉古特讓給了高照和希伊蘭蒂，或者說是讓給了他們代表的人性之火。
守護(hù)了無數(shù)歲月的神祇消散，吉拉古特人卻沒有驚恐慌亂，相反，一張張臉上浮起如釋重負(fù)乃至解脫的輕松表情。
伊蘭娜是在守護(hù)他們，可他們也是伊蘭娜為了點(diǎn)燃世界而準(zhǔn)備的柴薪。神祇離去，意味著他們掙脫了這樣的宿命。
奧貝德手按胸口，單膝下跪。
“我明白了……”
老衛(wèi)士長說：“但您依舊是我們的王，這不是尊奉伊蘭娜的神意，而是尊奉我們自己的內(nèi)心?！?p> 他有力的高喊：“吾王！晨星——！”
所有人都跪了下來，同聲呼喊：“吾王！晨星！”
暗金焰火猛烈閃爍，高照和希伊蘭蒂的身影同時蕩出隱約漣漪，跟世界有了更多更深的關(guān)聯(lián)。
“克林弗恩，完成掌握?！?p> “原素瓶、原素灰瓶和所有不高于巫師等級的物品，可以帶出克林弗恩?！?p> 視野里刷過信息，讓高照一顆心完全落地。
大功告成！
那么接下來該是……
希伊蘭蒂松開手也跪了下去，和眾人一起喊口號。
她說：“這是希伊蘭蒂和艾蓮娜的致敬，吾王?！?p> 站起后她恢復(fù)了淡然笑容：“作為防火女，您仍然是我的晨星大人?！?p> 高照不解：“你也是灰燼啊，那你的防火女又是誰呢？”
希伊蘭蒂手撫胸口，很認(rèn)真的說：“灰燼是希伊蘭蒂，我是防火女。我們既是一體，又彼此獨(dú)立?！?p> 你這身份還真是亂七八糟的……
高照暗暗嘆氣，跟優(yōu)雅而深沉的防火女比，還是那個活潑而堅強(qiáng)的希伊蘭蒂更有生氣。
看到她手背和脖子上的暗金火痕黯淡了許多，高照放心了。
驚呼聲如潮，天穹上的斜陽動了！
它并沒沉下去，反而緩緩上升，灑下更濃稠的金光。
這是初生的太陽，克林弗恩……至少是吉拉古特這個畫中世界，終于打破了輪回的宿命，獲得了真正的生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