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內(nèi)弟子皆是一愣，此時桃桃臉上的黑痂已經(jīng)片片脫落，露出粉嘟嘟痂痕，散布著一些殘余還未銷退的紅印子。
長白過來，道：“你不吃？那若樸師兄下回可是連你的份都不帶了！”
桃桃道：“我行了大運，拜了師父，一下子多了這么多師兄弟，只當(dāng)多了許多兄弟姐妹，倘若我有吃的，自己哥哥挨了餓，哪能不給飯吃？餓肚子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聽了桃桃的話，長生一時愣住了，遲遲未接桃桃手里的飯：“你真的不討厭我嗎？我還罵你‘丑八怪’……”
桃桃把飯盒塞長生手里端好，笑了笑：“我有過一個哥哥，因為我生的細瘦，整日叫我‘麻桿兒’，雖然我不愛聽，但也不至于去厭憎他。”
桃桃起了身去找吾羲：“師兄，你的飯能分我兩口嗎？我不多吃……就一小口?！?p> 吾羲倒被桃桃逗樂了，笑了笑，撥了一大團飯菜，將桃桃嘴里塞的滿滿的。“多吃幾口也無妨！”
長生盯著手里的飯盒，心里五味雜陳，鼻子眼睛都跟著酸澀起來。
想自己的那句“相由心生、人美則心善”，當(dāng)真是可惡至極。這山洞里，若說寬容善良，誰能比得過那滿臉疤痕的丑丫頭呢？
吾羲正撥著飯菜喂桃桃，長生耷拉著腦袋過來，紅著眼睛將手里的飯菜還回來：“希夷師弟，這次我是真心認錯，我不該說那種傷害你。我跟你道歉，對不起。”
桃桃嘴里都是飯，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我真的不生氣了。你要是想讓我高興，就別餓著肚子了?！?p> 長生捧著飯盒坐在桃桃面前，一臉的糾結(jié)。
吾羲捅了捅長生：“我也跟你道歉，我不應(yīng)該打你，”又看了看山洞里齊齊朝這邊張望的面孔：“也不應(yīng)該打各位師兄弟。對不起……”
一眾弟子因為桃桃突然把自己的飯給了長生，心里都有些愧疚：一個小女孩都能如此寬宥惡言中傷自己的兒呢，而他們卻沒有想過舍己為人。
于是都沒吃飯，伸了腦袋看這邊的事態(tài)發(fā)展，不想最后來了個互相認錯，一時都尷尬起來：“我們也有不對的地方，也不應(yīng)該分什么天宗、水宗，都是一門師兄弟，沒想著勸解，還火上澆油……我們也是該打，襲明師兄的教訓(xùn)也是應(yīng)該?！?p> 長白笑了笑：“既然大家都和解了，想必掌門師叔很快就該放我們出去了！”
桃桃也笑：“那大家趕緊吃飯，吃完飯了寫悔過書?！?p> 長生道：“希夷師弟，我吃了你的，你就要受餓，你吃了襲明師兄的，他也要受餓，還不如讓我一個人餓著呢！”
飯盒又遞了過來。
長白道：“反正希夷師弟吃的不多，我也喂你‘一小口’?！?p> 其他弟子想到桃桃那句“只當(dāng)多了許多兄弟姐妹”，都不由得感到暖心，便都湊上來說，給希夷師弟喂一小口飯吃。
到最后，桃桃反而是吃的最多的那個。
長生見大伙兒把桃桃喂得肚皮鼓鼓，才將桃桃的那份飯吃了。
若樸過來收餐盒時，瞥了一眼悔過書，笑道：“進步很大呢，繼續(xù)加油??！”
長白抓著柵欄，拉長了臉看若樸頭也不回地走了。
有師弟問他何故如此。
長生道：“你沒聽若樸師兄說嗎？‘繼續(xù)加油！’那就是咱們的懺悔書還是不合格呢！”
山洞里一片哀嚎，把自己能想的錯挨個想個遍：聚眾喧鬧、損毀花草、惡言詆毀、滋事斗毆、劃分團體、故意慫恿、以多欺少、以強凌弱……一整個下午，這一群孩子都在揪著頭發(fā)在想還犯了什么錯。
吾羲靠著巖壁，肩頭忽然一沉，原來是桃桃犯了困，歪在他身上睡著了。吾羲又想：桃桃又有什么錯呢，也被困在這里受罰？人都說賞罰分明，這無為山怎么懲罰弟子就一鍋燴了？
吾羲將桃桃的身子枕在腿上，腦袋頂著巖壁往外看，從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見后山一角。
遠遠的后山郁郁蔥蔥，一身素袍的弟子手里提了東西在往后上上去，身影在茂林修竹間不時閃現(xiàn)，正是方才離去的若樸。
一身潔凈的素袍，漸漸沒入山林繚繞的云霧中。
吾羲心想：他提了食盒去那么遠的地方做什么呢？難道那里也有人等著他送飯？
這一天，來送飯的不是若樸，反而是兩個女弟子，這兩個女弟子正是地宗觀常徼的首席弟子，道名喚作知閑、知間。
這知間性子溫和，來了便與眾弟子寒暄，惹得里面的女弟子眼巴巴地叫師兄，知閑是個性情冷淡的，只是顧著分飯盒。
“知間師兄，今天怎么不是若樸師兄來了？”
知間道：“若樸師兄受了傷，所以這幾日都是我們來給你們送飯?！?p> 長白心疼道：“若樸師兄怎么會受傷？”
“說是在后山跌了一腳，蹭傷了胳膊。”
長白愣道：“若樸師兄那么好的功夫，也會跌跤？”
知間道：“連掌門師叔有時都免不了要打噴嚏，若樸師兄怎么不能跌跤了？”
長白覺得有道理，點了點頭，見知閑和顏悅色，便開始賣起乖來：“知閑師兄，我們被關(guān)了好幾天了，悔過書寫了一遍又一遍，掌門師叔怎么就不滿意呢？”
知間道：“你把悔過書拿來我瞧瞧?！?p> 知閑皺了皺眉：“師弟，莫要揠苗助長?！?p> 知閑笑道：“師兄，掌門師叔懲罰他們，不過是為了好讓他們認識錯誤，明白道理。既然說道說道就能讓他們明白，何苦故意為難呢？”
見知間堅持，知閑不再說話，繼續(xù)分發(fā)飯盒。
知間將那悔過書細細看了一邊，笑道：“你們這上面寫了你們諸多的錯誤，卻唯獨沒有寫根本錯誤，可見你們都沒有意識到根本的問題所在?！?p> “根本錯誤？根本問題？師兄，那根本錯誤到底是什么？”里面的孩子們都顧不上吃飯，紛紛湊了過來聽知間說話。
知間抖了抖手里的那張紙，端立在柵欄外：“你們?yōu)槭裁磿蚣?？?p> 長白道：“是因為襲明師兄和長生師弟，起了沖突，大伙就躁起來了……”
知間搖頭，又問：“襲明和長生為什么打架？”
長白道：“因為長生罵希夷‘丑八怪’?！?p> 知間又搖頭，又問：“長生為什么罵希夷？”
長白疑惑了：“因為希夷不讓他們糟踐臨淵閣的荷花。”
知間還是搖頭，接著問：“長生他們?yōu)楹我阚`荷花？”
長白答不上來，看向長生他們，長生一眾也是一臉茫然：“也不為什么……就是一時興起，覺得好玩唄?！?p> “為什你們折騰臨淵閣的荷花，會覺得好玩？”知間神色嚴厲起來。
長生和眾弟子都是一頭霧水，都怔怔看著知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