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期末考試之后，沈明時的整體成績得到很大的提升，尤其是語文進步簡直飛速，還被老師當(dāng)做范例在家長會上一通夸獎。
沈明時湊到他耳邊嘀咕，“老班這么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韓夏天瞥了他一眼，低聲回懟，“給你點陽光就燦爛，嘚瑟的樣兒?！?p> 沈明時謙虛地點頭接受，“全是夏天教得好?！?p> 時間久了，韓夏天也接受他這種曖昧不清的語氣，甚至還能游刃有余的開玩笑懟回去。只是心里卻清楚明白的跟他劃開界限，無時無刻不再提醒自己，他們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千萬不要沉淪進去。
寒假時候，沈明時特別喜歡來找他玩兒，可韓夏天的興趣愛好特別單調(diào)，兩個人無非就是去附近的公園逛逛，或者在圖書館坐著，韓夏天看書他搗亂。
但沈明時卻很愿意這樣，韓夏天感覺他總是陪著自己，過意不去，主動問，“你想去哪兒玩？”
沈明時，“打游戲？”
韓夏天抱歉地開口，“我媽不讓我去那種地方，而且，我也不會?！?p> 沈明時沉默了會兒，突然靈光一閃，激動地拉著他嚷，“我知道有個地方，走，帶你去玩兒！”
還沒等韓夏天說出反駁的話，他就已經(jīng)攔了輛車。
那地方確實偏遠，兩個人坐了半小時車，又換乘了一站公交步行二十分鐘才到。韓夏天后怕地問，“你不是想把我賣了吧？”
沈明時把他腳下的樹枝踢開，戲謔道，“我哪里舍得，還得留著你幫我補習(xí)呢?！?p> 韓夏天懶得搭理他的油嘴滑舌，跟著進了破敗的閣樓，里面竟然還有書架，游戲機，和一張小床，像是有人在住。
“隨便坐，”沈明時將窗戶推開透氣，順便招呼他，“這兒是我的秘密基地，你是第一個來的?！?p> 韓夏天還在理解他說的“第一個”，就看見沈明時湊過來笑，“不能告訴別人哦。”
他慌亂地移開眼睛，支吾了聲。
“我不想在家住的時候就來這邊，帶幾瓶酒，坐這里賞夜空。對了，這里的夜空超級美，是城市里看不到的干凈。”
“你帶我來這兒，就是為了看夜空？”
沈明時從床下扯出個大箱子，在里面翻找，順便回答，“對啊，我覺得，干凈的人都會喜歡干凈的東西?！?p> 韓夏天被他那句“干凈的人”塞得心里齁甜，乖乖地湊到他身邊看，“這是什么？”
“投影機，以前我買來看電影用的，不知道壞了沒有，你稍等會兒啊?！?p> 他跑去把閣樓里的燈全部關(guān)掉，搗鼓了一陣兒，開心地笑，“可以了?！?p> 墻上投出清晰地影像，韓夏天看著神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房間里沒有椅子，兩個人只能并肩擠在巴掌大的床榻上，沈明時放的電影是泰坦尼克號，因為總是聽韓夏天哼里面的旋律，他便挑了這部，不出意料，韓夏天果然看得認真。
兩個人靠的近，在電影的聲音中都能察覺到對方微弱的呼吸，沈明時眼神移到他側(cè)臉，光滑白皙的皮膚透著脆弱感，他吞了下口水，感嘆，真的有男生配得上漂亮兩個字。
電影里女主不卑不亢的聲音傳來，“外表看，我是個教養(yǎng)良好的小姐，骨子里，我很反叛。”
幾乎是惡作劇般，他湊到泛紅的耳邊笑，“這句話不就是你真實的寫照嗎？”
韓夏天耳朵脆弱，幾乎是立刻閃躲開，反駁，“看來你的語文理解能力還是不怎么樣?！?p> 沈明時不置可否，揭穿他，“切，也不知道是誰進來沒多久就偷偷給父母發(fā)消息說不回去了?！?p> “我，我，我說的是跟朋友在一起玩，晚上可能回不去，”韓夏天臉漲得通紅，大聲反駁，“只是可能。”
沈明時怕他掉下去，伸手虛攬住他的腰間，點頭，“行，你想走也走不了，這兒的最后一趟公交早沒了。”
韓夏天坐正身子，背脊挺得筆直，小聲嘀咕，“誰說要走了?！?p> “嗯？”
他將電影的聲音調(diào)低一點，湊過去問，“你說什么？”
“沒什么?！?p> 韓夏天嘴硬，任憑他再怎么逼問也不說，沈明時好奇心重，還非要沒完沒了地纏著他問，打鬧之間，兩個人就滾到了一起去。
韓夏天沒他力氣大，眨眼間就被壓住，手腕被他桎梏頭頂之上。沈明時得意地笑，“說不說？”
韓夏天臉頰漲得通紅，使勁掙扎，“你快點放開我，快點！”
“哎，我偏不，你說實話我就放開你?！?p> 韓夏天扭頭避開他的視線，委屈地開口，“沈明時，你抓的我手疼?！?p> “?。?！”
沈明時趕緊起身，慌忙道歉，“對不起，我下手沒輕沒重的，我看看沒事兒吧？”
白皙的手腕上清晰地兩道紅痕，觸目驚心。
他懊悔地吹了吹，道歉，“我的錯，我的錯，很疼嗎？”
倒也不是。
韓夏天別扭地將手掙脫，放在腿間，兩頰的紅暈更甚，“喂……你不是說看夜空嗎？”
沈明時這才想起來，“咚咚”地跑去柜子里翻找，拿出條毛毯向他招手，“閣樓上很冷，我們蓋這個會暖和點，對了，還有……”
他又拿出兩瓶飲料，獻寶似的晃晃，“你這個好學(xué)生肯定不會沾酒，那我們喝這個?！?p> 木質(zhì)樓梯窄小，韓夏天總覺得眼花繚亂，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沈明時伸手將他拉上來，把準(zhǔn)備的墊子擺好，乖乖地笑，“過來坐?！?p> 韓夏天蹭過去，將身上披的毛毯一半搭在他身上，仔細掖好。閣樓的看臺不大，兩個男生并排擠在一起，雙腿懸在半空中晃，仰著頭看泛著星光的夜空，確實愜意。
“你自己晚上一個人在這兒不害怕嗎？”韓夏天小口抿著可樂，他不太敢喝這個，因為感覺在沈明時面前打氣嗝是件很丟臉的事情。
沈明時一飲而盡，爽快地用衣袖擦了下嘴角，將易拉罐捏扁塞到他手里，道，“不害怕?！?p> 可是四周寂靜無聲，還是令人莫名發(fā)怵。
“你要是害怕就喊，后面有一大片居民樓，他們肯定會沖出來救你?！?p> 沈明時出餿主意的時候樂的開心，身子又習(xí)慣性的往后仰，這臺子本來就小，韓夏天唯恐他掉下去，趕緊伸手攔住，小聲驚呼，“小心！”
他一喊不要緊，沈明時下意識往他身邊靠，兩個人直接撞在了一起。韓夏天不如他高，鼻子撞倒堅硬的胸膛生疼，鼻梁骨都要斷了。
還不忘出聲教育，“你別亂動，這里本來就小，掉下去怎么辦？”
“掉下去你撈我唄。”
“我才不要跟你一起送死?！?p> “不講義氣?！?p> “沒有義氣?！?p> “哦，那是愛情？”
沈明時用玩笑的語氣說這話，讓韓夏天聽起來很不舒服，因為他不像別的男生當(dāng)笑話輕易掀過去了，他是真的，真的挺喜歡沈明時，于是板著小臉質(zhì)問，“你不是有女朋友？”
“對啊?！?p> 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話題怎么突然偏向這個方向，隨即聽到韓夏天老氣橫生的語氣，“沈明時，專一是項優(yōu)良品德?！?p> 沈明時幫他蓋毛毯的動作一頓，愣愣地盯住他好看的眼睛，半晌才回過神，“啊？你突然說這個干什么？”
韓夏天垂著頭扯毛毯上的流蘇，語氣悶悶地，“不干什么，就是告訴你?！?p> “哦，”沈明時蓋在毛毯下的手臂搭在他肩上，似乎有些感慨，“夏天，能認識你這個朋友真好?！?p> “嗯。”
韓夏天的眼眸轉(zhuǎn)轉(zhuǎn)，應(yīng)了一聲，卻是與他完全不同的語氣。
帶著釋然，又滲著失望。
02.
開學(xué)之后兩個人進了學(xué)生會，雖然不是相同的部門，但平時開會工作都在一起，關(guān)系也比以前更好。
經(jīng)常有人開玩笑說他倆像在談戀愛，沈明時一個不落地懟回去，“你見過兩個男的談戀愛？”
對方搖頭，“那還真沒見過?！?p> 韓夏天也不氣惱，依舊是對什么事都冷冷淡淡的樣子，除了沈明時偶爾能激起他的叛逆心。
韓夏天喜歡一個人的表現(xiàn)方式，就是無窮無盡的包容忍耐對方，不管沈明時做什么說什么，他都可以毫無底線的接受，如果不是這樣，他現(xiàn)在也不會看著面前害羞地女生，還能保持溫和地微笑。
“對不起，我真的不想談戀愛。”
他說。
“可是，你不試一試怎么知道我們不合適呢？”
女孩兒臉紅地像能滴下水珠，滿是嬌憨可愛，可韓夏天絲毫感受不到這些，他的余光里全是躲在柱子后面看熱鬧的男生，里面混著個沈明時。
韓夏天深吸口氣，半開玩笑地回應(yīng)，“我不是不喜歡你，我是不喜歡女生，懂？”
面前的女生震驚地瞪大眼睛，似乎在廢力的理解他的意思，還沒思考出結(jié)果，韓夏天已經(jīng)轉(zhuǎn)身進了教室。柱子后面的男生涌出來安慰她，“沒事沒事，下一個會更好?！?p> 只有沈明時沉著臉坐在他身邊，低聲控訴，“她是我女朋友的閨蜜，你就不能賞我個面子？連自己不喜歡女的這種話都能說出口……”
韓夏天心煩意亂，也沒控制住脾氣，沖他發(fā)火，“誰的閨蜜都沒用，我不喜歡就是不喜歡?！?p> 沈明時不想跟他吵架，憋著火悶悶地坐在一旁翻數(shù)學(xué)題，結(jié)果滿滿一頁草稿紙上全是潦草的“夏天”，忍不住湊過去主動找話說，“你干什么呢？”
“……”
沒人應(yīng)聲。
韓夏天每次生氣都擅長冷暴力，不說話也不理睬，把人當(dāng)空氣似的晾著。
沈明時這個暴脾氣最怕遇見這樣的人，滿肚子的火發(fā)不出來，還不能直接跟他撕破臉，只能低聲下氣地勸，“哎，你說句話唄。你想想，哪個完整的青春沒有一次沖動的懵懂，我不是怕你將來留遺憾嗎？”
韓夏天被氣笑，反問，“我用你擔(dān)心？”
見他有回應(yīng)，沈明時瞬間有精神，話也多起來，“畢竟是好哥們嘛，我怎么就沒資格擔(dān)心你了？”
“我不稀罕你當(dāng)我哥們，”韓夏天是真生氣了，一點兒也不給他面子，“愛誰誰，反正別消耗我的感情?！?p> 沈明時被堵得說不出話，執(zhí)拗勁兒上來，也不搭理他。
學(xué)生會玩得好的人漸漸都發(fā)現(xiàn)兩個人鬧別扭，跟小學(xué)生似的，生了氣誰也不理誰，但還是忍不住下意識地去專注對方的動態(tài)。
比如沈明時籃球比賽傷了腿，韓夏天是第一個沖過去將他扶起來的，急得滿頭大汗。
學(xué)校的醫(yī)務(wù)室不怎么專業(yè)，平時要么鎖門要么沒人，不過今天比較幸運，他們遇見的情況是后者。沈明時將圍成一團的人轟走，只留下韓夏天陪著，兩個人冷戰(zhàn)挺久，再單獨待著氣氛竟然有點尷尬。
韓夏天上過急救課，所以處理這點小傷不是難事，但還是忍不住替他疼，悶悶地出聲，“你忍著點?！?p> 沈明時從小受傷多了，耐受力也比一般人強，但今天聽見韓夏天這么說，他偏偏想要矯情一次，裝模作樣地喊，“嘶——是有點疼——”
韓夏天的手立刻拿開，慌張地看他，“啊？疼的厲害嗎？”
眼里晃蕩著淚水，好像是因為剛剛急的，小巧挺直的鼻尖上還滲著汗珠。沈明時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捏住他的鼻子，一言不發(fā)。
韓夏天手里拿著東西沒辦法推開他，只能用嘴巴呼吸，甕聲甕氣地抱怨，“我呼吸不了了！”
桃紅色的唇瓣一張一合，看的沈明時心里發(fā)顫，他趕緊縮回手，低聲回答，“我分手了。”
“哦。”
不冷不淡的回答。
“咱們別吵架了行嗎？”
沈明時低頭看他，有些討好的意味，“你也不能說不搭理我就真的不搭理我啊，心也太狠了?！?p> “我心狠？”
韓夏天托著下巴用手幫他的傷口扇風(fēng)，從沈明時的角度看過去，他卷翹的睫毛搭配上挑的眼角特別精致。
“我心狠還陪你在這兒？”
韓夏天無所謂地伸手點點他的小腿肌肉，反駁，“再說了，我又沒做錯什么?！?p> “你還沒做錯？！你都說我不是你哥們了！”沈明時想起這事兒就氣得心肝疼，語氣里全是委屈。
其實韓夏天真不稀罕跟他做哥們，誰愿意跟自己喜歡的人僅僅保持朋友關(guān)系，他才不甘心，但是不甘心也沒辦法。沈明時好好一個男孩子，他不能毀了人家。
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沈明時見他又不出聲，難免氣悶，伸手去捏他下巴，“你倒是說句話。”
韓夏天被迫抬起頭看他，可憐巴巴的，“干嘛?。?！”
他身上有種別樣的干凈清冷感，最顯無辜，沈明時松手，順著他的下顎線滑落，指尖全是細膩的觸感。
韓夏天不悅地站起來，往他腦袋上一拍，道，“和好就和好，但是下次你再敢隨便給我介紹女生……”
“沒有下次了！”
沈明時知道他松口，立刻樂呵呵地回應(yīng)，“夏天同學(xué)，我保證不再犯！”
韓夏天“哼”了聲，不再理他。
03.
這幾天沈明時的腿不好，韓夏天就幫忙照顧他，放學(xué)之后跟他一起去附近的書吧寫作業(yè)。
韓家父母對他都很放心，知道同學(xué)在一起學(xué)習(xí)，還貼心地準(zhǔn)備了一些零食讓他帶著。韓夏天沒有吃零食的習(xí)慣，最后都被沈明時搜刮去。
書吧的寫字桌旁邊都有木板隔著，兩個人一張桌子兩邊坐，有點擠，但沈明時非不讓他走，韓夏天也沒辦法，只能這么別扭地跟他靠在一起解題。
沈明時的數(shù)學(xué)和物理是最好的，但是語文和英語卻一塌糊涂。韓夏天每次輔導(dǎo)他這兩門功課，最后都被氣得要暈過去。
“這樣，你先把這些解題思路看看，做解答題按照模板寫就行了?！?p> 沈明時似懂非懂，拿著他課本看，嘴里還振振有詞，“夏天，你的字真好看?！?p> “……又沒讓你看我的字……”
“但是真的好看，”沈明時扭頭盯著他，感嘆，“你長得也好看?！?p> 韓夏天心里一頓，不好意思地將他的臉推開，低聲道，“你看完這個再看看我的英語筆記?！?p> 沈明時看他起身要走，趕忙問，“你干嘛去？”
“買瓶水?！?p> 他乖乖地松手，瀟灑地揮手。
韓夏天最近跟他在一起呆久了，也被傳染了些不良習(xí)慣比如說吃冷飲喝涼水。但是在接過零錢的同時，他腦袋里突然閃過一件事情，倉皇地跑回去。
腳步聲在寂靜的閱覽室里回蕩，沈明時手里拿著一張畫紙扭頭看他，“這是你畫的？”
沈明時看了眼自己的素描畫，手指慢慢摩擦過角落的“喜歡”兩個字，眼里全是震驚和疑惑。
韓夏天絕望地停下腳步，腦海里閃過無數(shù)辯解，但全部堵在喉嚨里，半個音節(jié)都發(fā)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