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景云回來時的臉色特別難看,不論松蘿怎么逗,他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藏在山洞不是長久之計,我這手也可以使上七八分力氣了,不如明天就上去找個像樣的地方落腳吧?!?p> 景云聞言抬眼望著她,第一次,他想開口,卻不知說什么……
景云把松蘿帶去了竹林深處,那兒搭建了一間簡單的草屋,圍起了一個簡單的院子,說是院子,不過就是幾根籬笆養(yǎng)了幾只瘸腳山雞。松蘿驚喜萬分,景云微展眉心,然而他的憂心和眉開眼笑的松蘿依舊是截然兩幅光景。
“景云!這是你建的嗎?好厲害!”松蘿開心得似三月的桃花,單純燦爛,“回頭啊,咱們去鎮(zhèn)子上置辦些床褥衣……”
“我去就行了!”聽聞松蘿說要去鎮(zhèn)上采買,景云脫口打斷了她,那是他們相識以來,他說的第一句話……
“我……我的意思是……我……我一個人就可以了……你傷勢未愈……別奔……”
我雖是一縷青煙,也知道景云這話很是不妥。松蘿也瞬間凝下了神色,“發(fā)生什么了?”
“沒……”
“發(fā)生什么了!松雪還是雪策門?”
景云被她抓著,雙手垂在兩側,顯得十分蒼白,淚水漸漸從嗓子眼漫到了眼眶,“是師兄……是師兄對不對!你告訴我!告訴我??!”松蘿萬分激動,不停地搖晃著景云,似是希望能搖出另一個回答,竹林中回蕩著她悠長入骨的哀泣,直到松蘿精疲力盡,景云才托著虛弱的松蘿入了屋。
松蘿躺在床上,癡癡地望著頭頂?shù)呐畈荩跣醯卣f著些過往,聲息虛浮,卻幽幽不絕,像是人們隔著黃泉給親人吟唱的安魂曲,斷斷續(xù)續(xù),綿綿悠長,仿佛要唱到奈何橋的那頭,送過忘川,許下一世的塵緣。
“師兄帶我們回來的時候,也不過是個少年模樣,稚氣未褪,卻偏是要和鎮(zhèn)子上的地主爭出個長短?!闭f著松蘿眼前竟是顯出了一個藍服少年,目若星辰,眉似遠山,劍未出鞘,橫持胸前,護著兩個小姑娘。
我一個激靈,聽聞只有將死之人能見“平生境”,難道松蘿命絕于此?我看看范無救,他對此毫無反應……我又看了看周圍,并未見引魂使蹤跡,稍稍松了一口氣。
只見“平生境”中,少年憋出一腔子“老氣”道,“她二人年幼體弱,手不能抬肩不能抗的,您何苦要她們回去浪費口糧呢。”
“你管得著嘛,老子買回去當丫頭,長大了還能做個小妾,”那地主肥頭大耳,言語間透著一股子油膩勁兒,說起話來好不淫邪,“不好用,還能賣去青月樓,穩(wěn)賺的買賣,你管得著嘛,滾滾滾!”
“那便由不得你了!”聞言,少年拔劍起勢,挑劍隔開距離,“雪策門看上的人,誰也搶不走!”
“那是祁師兄此生唯一一次用雪策門的名頭唬人,前一日他還受了師父懲戒,若是真打起來,怕是討不到便宜?!彼商}望著平生境輕笑,可惜景云看不見,松蘿的癡笑在景云看來許是傷心所致。
那也是我頭一次知道,原來平生境除了將死之人能見,相思入骨亦可見。
景云扶著松蘿到了雪策峰下的云水鎮(zhèn),城樓上的尸體早已被雪策門安葬,但行人見到身著雪策門服飾的松蘿,免不了想起那幾日曝尸城樓的場景。
“活該!雪策門給皇帝當了這么多年走狗,當有此報應!”
“是啊是啊,聽說雪策門門主也遭了報應呢!如今的門主是個黃毛丫頭呢!”
“話不能這么說,那人可是雪策門的大弟子,平日幫咱鎮(zhèn)子趕走了不少悍匪盜賊呢!”
“是啊,太慘了,那日祁少俠雪白的衣衫,生生是被自己血染得鮮紅!”
“聽聞雪策營因為祁少俠之事,與朝廷鬧翻了呢,不知到時會不會又打到鎮(zhèn)上來!”
“不會吧,朝廷不會輕易擾民吧……”
“不會?哼,當今朝廷,除了勤政愛民,有什么不會的,且等著吧!”
……
“我們回去吧?!本霸仆兄商}將欲離開,松蘿卻被一孩童拉住。
“姐姐,你和祁哥哥穿一樣的衣服,你認識祁哥哥嗎?你能不能把這個帶給他,那天他沒拿穩(wěn),從城樓上掉下來了!”松蘿看著孩童手中拖著的長劍,接過劍的雙手控不住地抖,淚水失控。風驟雪急,一雪策女子跪在一孩童面前,抱著祁禮的長劍在大街上失聲痛哭,身后的少年在她身側擋著風雪,三人之外,再無旁人,有人遠遠探望,見是雪策女子,便轉身繞行。
孩童見松蘿痛哭不止,便伸手摸著她的頭頂,“姐姐不哭了,你是不是想祁哥哥了,那天他睡著了,幾個姐姐帶他回雪策峰睡覺了,你如果想他,回家找他就可以了。我娘說,好孩子要記得早些回……”話未說完,孩童已被她母親一把抱走,藏在懷中,景云轉過身,將那母親恐慌而冷漠的背影擋在身后。
而那日,景云和松蘿在雪策門外跪了一宿,大雪幾乎將他倆埋成了雪人,后來景云和雪策門的人動起了手,景云被打得鼻青臉腫,直到松蘿勸下景云,二人回來竹林草屋。
“松雪素來與師兄親厚,定會厚待他的,你不必懊惱?!?p> 景云沉默不語,不愿松蘿安慰他,明明承受著失親之痛的是她自己,他微微皺眉,他不喜歡這樣的松蘿,總是在他面前豎起盾墻的樣子,像是總有人提著她的脊梁骨,逼著她收住那些淚水。有時他甚至會想,是不是只有他離開,她才可以盡情地哭一場。
幾日之后,景云向松蘿求了祁禮的劍,松蘿借此逼著景云行了拜師禮,二人算是正式結為師徒。
授劍那日,松蘿抱著師兄的劍里里外外仔仔細細擦了兩遍,許是想到祁禮特立獨行的作風,松蘿嘴角勾著笑,情態(tài)更像是在念想往事。雪策門修的是槍法,其目的是為了行軍御敵,而師兄素來練劍,怕是從未打算加入雪策營,為朝廷征戰(zhàn)一方。
酒無醉
我醞釀了三天……才修訂了三章……我不,我一定能修完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