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枝,來照顧下這桌客人!”今日溫家酒肆生意好的出奇,只能叫上溫有枝一起幫忙。
溫有枝看了看顧思年,又看看手中雕刻了一半的木偶,不知怎么辦。
“你去吧,這木偶過會兒再繼續(xù)來做?!鳖櫵寄晗胂胗盅a(bǔ)了一句,“別讓你父親起了疑心?!?p> “嗯?!睖赜兄c點頭,放下了木偶。
顧思年看著她跑出去的背影,幾不可查地?fù)u了搖頭,眼神暗淡了幾分,拿起了那個做了一半的木偶。
他拿起雕刻刀,在木偶的前額上添了幾刀,又在身上改了一下,將它改成了溫有枝的模樣。
做完,將它舉起來,放于燭光旁。在燭光的照耀下,那木偶的眼睛仿佛一瞬間亮了起來,神色卻依舊溫婉。
顧思年嘴角慢慢上揚(yáng)了起來,卻在一瞬間,瞪大了眼睛。
溫有枝的眉眼,真是越看,越想是顧沁。
顧思年立刻站起了身,想起十幾年前那家客棧老板,驀地發(fā)覺這場景簡直是當(dāng)年的翻版。
他握住木偶的手越來越抖,甚至有些站不住腳。
如果,如果真的是……
如果真的是,他就不用在跟樓童玩那個什么無聊的游戲了。
“爹爹,今天客人怎么突然這么多了。”溫有枝收拾著碗筷,有些乏。
“今日,是芒種?!?p> “芒種?”這陣子事情多得竟把這樣重要的日子都給忘了,“那今日豈不是又有送花神的活動了?”
溫有枝地眼睛瞬間發(fā)亮。
“是啊,你個小調(diào)皮,又想著出去玩了吧?!睖馗笇櫮绲毓瘟斯螠赜兄Φ谋亲樱Φ?。
“父親說什么呢,女兒明明乖巧懂事安靜地緊?!睖赜兄ν铝送律囝^。
“你啊?!睖馗笩o奈地?fù)u了搖頭。
“嘻嘻嘻,那父親,女兒待會干完活,可就出去玩了?!睖赜兄πΦ馈?p> “去吧?!睖馗笖[擺手,又突然說道,“等會,回來,把這杯青梅酒拿過去,給你那師傅喝了,今日芒種,可是要喝青梅酒的。不過——你不許偷喝!”
溫有枝佯裝生氣,叉腰道:“爹爹也忒不信任女兒了。”
“哼,我信你才不正常,你說說你,那次不偷喝,那次不喝醉?”溫父嫌棄地看了看自己的女兒。
“我……”溫有枝撇了撇嘴,“略略略,知道啦!”
“去吧,拿兩杯上去?!?p> “是!”
溫有枝轉(zhuǎn)身去倒酒,一邊倒一邊小聲說道:“倒兩杯的才是傻子呢,芒種怎能不喝酒?!?p> 說著,一杯便下肚了。
溫有枝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這青梅酒真是好喝,若是日日都是芒種便好了——算了算了,先給師傅和木年端上去,再來偷喝幾盅?!?p> “師傅!木年!”溫有枝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顧思年瞬間斂了心神,佯裝淡定,將木偶放置于桌上,道:“進(jìn)來吧?!?p> “師傅,今日芒種,按著習(xí)俗,是要喝青梅酒的?!睖赜兄⒕七f給顧思年,“不知這木年能不能喝酒…”
顧思年沒話,卻道:“你是不是喝酒了?!?p> 話雖是在問她,卻問的斬釘截鐵,溫有枝紅了臉:“噓,師傅,可不能告訴了我爹爹,否則晚上的迎花神,爹爹定是要把我鎖家里不讓出去了。”
顧思年笑道:“原來你還有怕的東西?!?p> “這不是怕看不成迎花神嘛——師傅,晚上一起出去看看嗎?”溫有枝朝著顧思年眨了眨眼睛。
顧思年看著她,想了想,點了點頭。
“太好啦!”溫有枝笑了起來,“那師傅你快把酒喝了吧——哎?木年呢?”“他昨夜有些累,還在床上歇息,噓——”顧思年將食指放在唇上。
溫有枝點了點頭,收斂了聲音,輕輕說道:“那我先出去啦,這酒我也端出去了,等他醒了溫一溫再喝?!?p> 顧思年道:“酒都給我吧?!?p> “師傅?”
“他一會兒就醒了?!鳖櫵寄甑馈?p> “噢?!睖赜兄Π丫浦匦路呕刈雷由?,就一蹦一跳地自己找酒喝去了。
顧思年端起了一杯酒,猶豫了一下,便一口而盡。
琥珀色的酒在瓷杯中輕輕搖晃,顧思年又端起了另一杯,又是一口而盡。
他沒有喝過酒,小時候芒種都是吃著糕點和面,哪能…哪能喝酒呢…
今年的生辰,顧伴去了洛辰那,定是過不成了,顧沁也不知所蹤。
顧沁…顧沁…
顧思年突然站了起來。猛地站起,眼前有些發(fā)黑,酒勁又有些上來了,不禁搖晃了一下。
等定住了身形,他也緩了幾口氣,便立即沖下了樓。
“溫先生?!鳖櫵寄陮馗嘎砸蛔饕?。
“顧公子?!睖馗敢蔡Я颂?,“可是有什么事?”
“是?!鳖櫵寄暌矐杏诟麌Z嘮家常,開門見山道,“令女平日在我身邊幫了不少忙,我這個做師傅的疏忽,竟也不曾問過一句生辰,不知令女生辰幾何?”
溫父看了看面前這個面容清俊的男子,頓了一下,道:“小女白露日生?!?p> “白露?”顧思年反問道,“當(dāng)真是白露?”
溫父笑道:“顧公子這是什么話,生辰也不是什么敏感的話題,也無需隱瞞?!?p> “在下失禮了?!鳖櫵寄暌仓绖倓傋约旱那榫w表現(xiàn)不太對。
“看顧公子的意思,是旁人與你說了另一個日子,讓顧公子想到了些別的什么?”溫父不動聲色地試探道。
“并無,只是聽古人云‘蒹葭蒼蒼,白露為霜’,令女又是白露日所生,甚為溫婉可人,覺得古人之話頗有道理?!鳖櫵寄暌舶言拡A了回來。
“哈哈哈,多謝顧公子謬贊?!睖馗感Φ?。
“即是如此,思年先上樓了?!鳖櫵寄暧质且惶?,轉(zhuǎn)身便上了樓。
白露?
顧思年瞇了瞇眼,散發(fā)了些危險的意味。
頭微微有些暈,果然,自己這二十幾年來都不曾喝過酒的人,剛才居然敢喝的那么猛,真是傻了。
晚上迎花神嗎?
那就給她買些禮物吧。
不管她是不是顧沁。就當(dāng)是買給沁兒的了。
“師傅師傅,我們現(xiàn)在走吧!”溫有枝笑語盈盈地站在顧思年面前,換了身衣裳,又淡淡地用了些粉,顯得本就白嫩的臉愈發(fā)得白皙水潤。
“嗯?!鳖櫵寄昊瘟嘶紊?。
一大早眾人就在樹上綁了花,顯得這紙醉金迷的太京竟透出了幾分詩情畫意的美好。
五顏六色的花就這樣被綁在樹上,顧思年心中暗笑,花謝了便是謝了,強(qiáng)留不過是自我的安慰。
溫有枝也小心翼翼地從袖中拿出了一朵粉色的小花,與她那粉衣相襯,竟顯得像是從衣裳上摘下來的。
溫有枝將那花細(xì)心地綁在了樹上,又看向了顧思年。
不知是這花香四溢的氛圍所致,還是那偷喝的酒酒勁上來了,溫有枝的臉頰微微有些泛紅。
可愛。
顧思年心里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又迅速被壓了下去。
不能。
顧思年呼吸微微有些沉重了,溫有枝卻一動也不動,就站在花樹下看著他。
顧思年覺著這氣氛有些微妙了,不禁啞著聲音道:“有枝?”
溫有枝像是突然被喚醒了似的,微微睜大了眼睛,朝著顧思年走了過來。
一步一步的。
就是不停下。
顧思年心里有些發(fā)緊,卻也不知道怎么叫她停下,又嘗試著喊了聲:“有枝?”
溫有枝停了下來。
“顧公子?!睖赜兄π÷曊f道。
“嗯?”顧思年應(yīng)了一聲,想著這孩子該是醉了。
“師傅?!睖赜兄τ纸辛寺?。
“怎么了?”顧思年猶豫著要不要去扶下她。
溫有枝聽著這聲回應(yīng),眼睛睜得更大了,聲音大了些:“顧思年!”
“有枝,你醉了?”顧思年嘆了口氣。
他不是不知道溫有枝的心思。
“我沒醉?!睖赜兄︵街?,小聲喃喃道,聽著分外委屈。
“好好好,沒醉,我們回去吧。”顧思年只能先把她弄回去。
溫有枝身形晃了晃,顧思年也顧不得什么了,連忙上前扶住她。
溫有枝看著這個近在咫尺的男人,腦子一熱,吻了上去。
顧思年的身體僵硬住了,也不知該推開還是由著她胡來,竟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讓溫有枝吻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溫有枝放開了顧思年,眼睛似乎恢復(fù)了一點澄明。
顧思年清咳了一聲,道:“有枝…”
“嗯?!睅еc鼻音。
顧思年也不知說什么,輕輕嘆了口氣:“回家吧?!?p> “嗯?!?p> 一路無話地回了酒肆。
“師傅早點休息?!睖赜兄τ行┬唪龅厝艘欢浞凵』ńo顧思年,跑開了。
顧思年看著手心的花,眉眼微微一彎,心中卻有些沉重。
有枝。
我是木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