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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石忽然意識到什么。
那是魔法在流動的特殊力場。
——是流動于曼錫·金獅全身脈絡(luò)中的強化魔法,對于“身體改造”來說已經(jīng)逼近莫石所在社會定義的“禁術(shù)”范疇。
“曼卡殿下——”
莫石話音未落,曼錫·金獅猛地從地上彈跳而起,渾身肌肉膨脹、血管僨張盤虬。他毫無猶豫地抽出插在自己肩上的劍,以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將仍然沾有自己溫?zé)嵫旱奈淦鲹]向兄長。
被魔法強化過的速度超越了普通雪行者的極限。
盡管曼卡下意識便閃躲,依然不可能逃開。
刀刃嵌進了肩頸至胸口的位置。然而,僅僅只是穿透了鎧甲,并未能夠觸及肌肉底下的骨骼。
不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
曼錫的神情霎時間凝固住了。
他一直以掌握這個術(shù)式為豪——他是那樣刻苦地學(xué)習(xí)、練習(xí),謹(jǐn)慎而仔細地使用著這副“火焰之身”,連他的老師都曾贊嘆他所抵達的力量巔峰——沒有理由,沒有理由這時竟然……
曼卡瞪著那把被突然擋住的劍和他那渾身冒出汗水、呆愣住的弟弟。劍刃在他的鎧甲中顫抖,仿佛在與某種相反的力量相抗衡。他瞇了瞇眼睛,隨即那雙細長的眼睛瞬間轉(zhuǎn)向了站在遠處的莫石。
火雀家的術(shù)師站在那兒,一只手抬起來,手臂劇烈顫抖著。
在與他對視的剎那間,那名術(shù)師稍微有些恐懼似的畏縮了一下,但并未后退。隨即他口中念誦了一串古怪的咒言。
長劍被猛地彈開。
曼卡與曼錫一樣驚訝地注視著這一切發(fā)生。
曼錫踉蹌著退了兩步。
隨著軀體加強魔法的快速衰退和反噬,他宛如碎裂的雪山般癱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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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卓越的移物魔法,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曼卡從地上拾起他的長劍,然后看向莫石,“過來些,火雀家的年輕人?!?p> 莫石握緊手中的長杖,沒有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而這些情緒顯然通過體外激素的氣味傳達到了曼卡·金獅的鼻腔。
但那位王子——不,如今或許應(yīng)該說是國王了,他即將正式繼承王位——曼卡·金獅并沒有為此說什么。
莫石朝他走過去,站在他身旁稍后幾步。
“你已表現(xiàn)了你對我的忠誠,”曼卡依舊用著溫和而語速適中的語調(diào),但與此同時不是沒有魄力,至少,莫石確實有些畏懼他,“看來,火雀的確從不令人失望?!?p> 莫石深深地低下頭。他該說“這是我的榮幸”,或者別的話,但他沒能說出來。充斥在這座城堡里的血腥味讓他感到反胃。
好在曼卡現(xiàn)在也并沒有余裕在意別人的禮節(jié)問題。
他垂頭望著躺在地上昏迷過去的曼錫·金獅。在曼錫閉上眼睛后,他與他的兄長看起來更加地相像了,同樣是一頭金發(fā),同樣眼窩深陷、鼻尖微勾。
“曼錫總是如此?!甭▏@了口氣,說,“半吊子。無論什么事都是如此?!?p> 莫石不知該說什么。
而曼卡笑了笑,輕聲打趣道:“至少他魔法還行,是吧?”
莫石唯有頷首。他的嘴角拉扯了一下,看起來大概連最干癟的賠笑都算不上。
曼卡揮了揮手,顯然也對莫石的反應(yīng)不滿意,但他現(xiàn)在需要一個人聽他說話。
“曼錫連在搶奪王位這事上都是個半吊子。他的母親恐怕也會很失望。他本可以——他本可以想辦法殺死我,但他似乎從沒想過那么做。如果殺死我,他就是唯一的合法繼承人,那么無論背負(fù)怎樣的罵名,他都會登上王位?!?p> 莫石靜靜聽著。
“小時候,很小,或許他才十來歲。他也曾經(jīng)問過我,‘為什么我是弟弟,而你是哥哥?’我太清楚他為什么這樣問了——”
曼卡臉上那種宛若面具般被塑造而成的風(fēng)度慢慢散去,他望著遙遠的什么地方。
“那是因為,所有的東西,最好的那些都先獻給我;所有人在問候時,都殷勤地對我鞠躬,他站在我身后只是附帶品;父親總是先擁抱我,而有時甚至忘記擁抱他……孩子能夠敏銳地察覺到這些不同,但又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憎恨的對象究竟是誰?!?p> 曼卡慢慢止住了自己的話語,就仿佛把它們重新塞回一個小抽屜里。
他恢復(fù)了那種漫不經(jīng)心和溫文爾雅。
“但是有什么辦法?”他說,“我就是比他早出生,就是大王后之子,就是他的哥哥,就是王位的繼承人?!?p> “殿下……”
曼卡的余光望向莫石。
莫石很輕地問:“但如果您是反叛的那一個,您會殺死他以確保自己成為繼承人的,是嗎?”
曼卡沒有生氣。
他笑了。但又慢慢收回那個笑。
“或許你說得沒錯?!?p> -
晚些時候,莫石跟在曼卡王子身后,來到宮殿大門口的宏偉廣場上。
那兒站著聽命于曼卡·金獅的士兵,有繡著火雀家紋的旗幟,也有畫著另幾種花紋的旗幟——他們都是為了支持曼卡而來的軍隊。
“莫石先生!”
莫石聽到了狄諾的聲音。他瞇起眼睛在一大片狼藉的隊伍中尋找。
他不是雪行者,對聲音和氣味都不夠敏銳,因此他完全看反了方向。等莫石反應(yīng)過來時,狄諾從他的斜后方撲上來,又剎住車,先向曼卡·金獅行了個禮。
然后他也顧不上等到曼卡的回復(fù),立刻就轉(zhuǎn)向莫石。
“您的法杖找回來了!您的手……啊,看起來似乎也比之前好些?!?p> “我們僅僅一天不見?!蹦滩蛔⌒α诵?。
“但我很想您!”少年臉上綻開一個笑容,“而且我好擔(dān)心您的身體。曼錫——曼錫殿下有對您做什么嗎?”
“也沒什么,只不過把我關(guān)在這座城堡的地牢里,與幾個侍臣和守衛(wèi)做了一晚上的鄰居?!蹦庾R到自己的確沒有非常憤怒,鑒于一切事情都遵循邏輯進行而沒有演化為盲目的暴力事件,他可以接受,“認(rèn)識了一些新朋友,不算太糟糕?!?p> 謝卡·楂果也朝他們走了過來。
他看上去很累、風(fēng)塵仆仆、滿身血跡,幾乎老了幾歲。但他還是很快就笑起來,為與友人重逢而心情愉悅:“我們可憐的狄諾少爺也受了些苦。之后我們該一起喝幾杯,談?wù)勊挠⒂轮e。你可能不知道,他為了離開城堡甚至穿了——這個之后再說?!?p> 狄諾癟了癟嘴,耷拉著臉。
他的紅頭發(fā)上沾著塵土。
“至少我還是幫上忙啦!”他咕噥道。
狄芬多也已經(jīng)走過來,笑著揉了揉弟弟的腦袋。
莫石發(fā)現(xiàn)曼卡正望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