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再進宮

　　“我記憶里是有一個小姑娘，那是我很小很小的時候……”

　　宋念初并未多言，兀自盯住一個角落，無端地出神。

　　也許每個人心里都有一段淹沒在歲月里的時光吧，知心話，無人話，偷放在心底下，不能說，卻又總泛起淚花。

　　月初升，掛于雕花窗頭，茫茫月色洋洋灑灑落入人間，也落入宋念初眸中，楊明昭看著對面的宋念初，他的眼睛晶亮亮的，讓人一時分不清是月光還是淚光，抑或只是眸中泛起的柔情萬種，無需只言片語，便訴盡悲歡離合人間苦。

　　那樣的眼神，是楊明昭許多年之后仍記憶猶新的，也是他許多年之后每每再回憶起當年，仍要感慨萬千的。

　　楊明昭不再執(zhí)著于追問沈入畫是否愿陪他一生，也不再執(zhí)著于糾結(jié)沈入畫當年嫁他為妻的原因，宋念初有一段破碎的姻緣，和一段不愿啟齒的故事，而楊明昭自己的故事，也一樣。

　　人們只看到他少年將軍凱旋而歸的威風凜凜，只看到他順利襲爵成為大梁最年輕的侯爺，卻沒人懂得他看著親人死在眼前卻無能為力的痛……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該被寫入史冊，不是所有的情分都能有始有終，他能遇到沈入畫，或許已經(jīng)足夠幸運，至于她能陪伴他多久，那是要講緣分的。也許很多年以后，他也會像宋念初一樣，揣著那份孩提時代年少的歡喜，望著一處出神，念著一個再也等不到的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翌日，沈入畫如愿出現(xiàn)在宮門口，不知沈玨用了什么手段，總之是說服了長寧郡主和沈浩，帶沈入畫一起進宮探望沈昭容。長寧郡主一身絳紫色紋祥云的交領(lǐng)曲裾走在趙國公沈浩的身側(cè)，滿頭璀璨珠釵在日頭底下格外奪人眼球，她微微仰著下巴，從不正眼看任何一個宮婢和太監(jiān)，仿佛那鋪著白玉石磚的長長的宮道上數(shù)她最大，連趙國公沈浩都要往她身后排，于她而言，唯一的不爽就是又把那證明她選夫婿時瞎了狗眼的沈入畫帶在身邊了。想到這，長寧郡主微微側(cè)過頭去朝后瞄了沈入畫一眼，沈入畫感受到了對方目光里的厭惡，只裝看不見，遂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小家碧玉的樣子。沈浩自然覺察出了夫人的不悅，連忙獻殷勤道:

　　“夫人這是怎么了？還在為昭容娘娘的身體擔憂嗎？”

　　長寧郡主收回目光，繼續(xù)揚起下巴，翻了個黑眼珠全無的白眼，感慨道:

　　“難得回一次宮里，后面居然跟了條狗，真晦氣!”

　　沈浩連忙回過頭去看，卻并未看到身后有任何的非人類存在，這才恍然大悟，暗道夫人是在罵沈入畫。沈浩憋了憋嘴，一副為難的樣子，他是不喜歡沈入畫，可沈入畫如今是嘉寧侯夫人，今非昔比，那嘉寧侯可是才立了戰(zhàn)功，前途無量，夫人如此辱罵嘉寧侯夫人，只怕有些不妥。

　　長寧郡主見沈浩沒吭聲，心頭怨氣驟起，長袖一甩，兀自加快了腳步朝前走去。沈浩見狀，一向懼內(nèi)的本性顯露無疑，連忙陪著笑臉道:

　　“夫人說得是，一條狗而已，何須為它動氣?夫人不愿看那便不看好了!”

　　一旁的沈玨聽到了父母的竊竊私語，忍不住四周看了看，遂疑惑道:

　　“入畫，爹娘在說什么呢？哪里有什么狗?”

　　沈入畫被沈玨的單純和不諳世故弄得哭笑不得，輕輕勾起嘴角，笑道:

　　“狗?自然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沈玨一時還沒弄明白，那長寧郡主已是聽懂了沈入畫所言，繼而怒道:

　　“老爺，這狗可真是不識好歹，竟敢在我身后狂吠，我好歹是堂堂郡主的身份，豈能容忍如此惡犬?還不快把她趕走!”

　　“趕……走?”

　　聽到夫人要把沈入畫趕走，沈浩有點慫了，如此一來豈不是正大光明地宣布他們夫婦二人所說的狗是嘉寧侯夫人沈入畫了，這話若是傳出去，只怕會被扣上侮辱忠臣良將之妻的罪名。

　　見沈浩一副局促不安的樣子，沈玨愈發(fā)想不明白了，沈入畫實在是不想再看那兩口子假惺惺做戲，更不愿讓一向心思純正的沈玨知道他爹娘是怎樣一副嘴臉，于是開口道:

　　“父親，母親，女兒忽然想起上次進宮落了一只手釧，似乎就在那假山后，不如父親母親與兄長先行一步，女兒去尋了那手釧，再去芙蓉殿給昭容娘娘請安?！?p>　　沈浩見沈入畫如此知進退，連忙笑道:

　　“好好好，快去快回。”

　　而長寧郡主卻把下巴掀得更高，恨不得用鼻孔看路，諷刺挖苦道:

　　“庶女就是庶女，一點宮規(guī)也不懂，還巴巴地跟著進宮湊熱鬧，都不知道要先給昭容娘娘請安的規(guī)矩!”

　　呵！女人!趕我走的是你，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也是你，怕不是戲精本精?沈入畫心里暗自腹誹。

　　當然，一旁的沈玨不樂意了:

　　“母親，您這話也有些太過了，入畫上次已經(jīng)來探望過昭容娘娘了，她們姐妹如今十分親密，感情很深，請安什么的也不急著這一時，更何況妹妹上次進宮距今已數(shù)日，那手釧能否尋到尚未可知，妹妹自然心急些!”

　　“你就知道向著她!”

　　長寧郡主狠狠剜了沈玨一眼，大步流星走遠。

　　沈入畫漸漸放緩了腳步，意欲往假山而去，卻被沈玨一把攥住了手腕:

　　“入畫，我隨你一起去吧，宮里這么大，你要迷路了可如何是好?”

　　“哎呀我不會跑遠的!”

　　沈入畫連忙拒絕了，她想去假山一探究竟是為了找尋蘭心遇害的痕跡，以沈昭容的心機和手段，自然不會讓婢女死在自己宮里，那就不好收場了，所以，極有可能是那天沈昭容發(fā)現(xiàn)蘭心溜出來以后便動了殺心，待自己一出宮，便命人將蘭心弄死在假山附近，就近處理，因為沈玨已經(jīng)告訴過她，蘭心是那天下雨腳滑，失足墜井而亡的。

　　這就對了，假山附近，有井，她看見過，不大不小，剛好塞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