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蟬，穆戈去哪里了，不是叫他不要把這朱雀蘭擺在妝臺旁么？怎還擺在這里，展姑娘昨夜聞到這薰?jié)饣ㄏ?，頭可是疼了一夜呢?！?p> “穆戈被公子喚去東廂了，說是公子親自為姑娘趕制的沉香弦琴，漆光已澤，喚去取過來給姑娘試用，公子擔心府里其他人不機靈，恐路途中弄壞了去，遂使人傳話，把穆戈喚去了，想來此時應是該回來了?！?p> 孫玉聽得前者之言，唇角微揚，臉頰微紅，心中已是絲絲涌起一茗感動，想著想著手里的手絹已是在在手指間纏了四五繞。
“姑娘，姑娘！”
“啊！怎么了？”
“姑娘是想何事入了神，連雨蟬的聲音都是聽不見了，雨蟬是想就不等穆戈回來了，我這便使人將這朱雀蘭搬出去，展姑娘回屋后，也好安然歇息?！?p> 孫玉微微點頭：“就照你說的辦吧，對了，我閨房里還有幾樣公子送的釵珠配飾，今早我已拾掇好了，現(xiàn)已放在妝案上，你抽個空閑去取了來，送給展姑娘，看她喜歡與否，若是不喜歡，依然放我屋里去?！?p> “是！”
“姑娘還有其他吩咐嗎？”
“昨夜我給公子熬的龍眼蓮子羹，公子可曾有喝？”
“喝了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公子昨日處理公事，熬得晚了些，回屋時，羹湯已是有些涼了，不過，公子還是給喝完了，還夸贊姑娘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呢！”
孫玉聽言，眉頭微蹙：“涼了就不應再喝了，公子身體本就有恙，你日后切要注意著些，切不能讓其再吃喝冷涼食物?！?p> “雨蟬謹記！”
“今日天色極佳，想來湖景山色也是極好，公子昨日說過的，今日要過來弈琴，你且使人準備些清淡吃食在竹軒亭備著，公子到了千羽湖，敘話時也可吃些。另外，使人將旌船去去塵，將我前日在墨蘭坊置辦的箐山絨墊放于船中，公子坐著也能軟和些?！?p> “好的，雨蟬這便去辦?！?p> 寒風過后，少有的深藍加深了天空的高度，寧靜的清晨傾注澄澈的空氣，深吸一口，如飲甘飴，極為清明，幾只瑩白的秋鷺一字排開，擦著青黑的青瓦屋頂，起起伏伏的飛過樓檐吻翹，飛過楓樹山林，飛到這清寧純凈的千羽影湖。千羽湖位于鄲羽城西二十里的霜云山腳下，是東域最大的湖泊，也是穆式三王子閑暇時的行苑居室，每到深秋季節(jié)，金黃的水草垛子漂浮在平靜的湖面，極為美麗。若是運氣好，適逢天氣晴朗，陽光明媚之日，此間便自有一湖宜人景致了，藍色的天空會鑲嵌著絨毛一般的朵朵白云，倒映在金黃草垛圍成的水汪里，微涼秋風淺淺拂過湖面，旋動著點綴于水面的楓葉，自在輕盈，屆時閑坐于一木方舟之上，淺飲幾杯米酒，吟上幾句詩文，便是別有一番逸致了。
“公子，漠城那邊今晨傳信來了，一應事宜都按計劃進行?！?p> 此時，有一須發(fā)老者，正躬身站立于一素衣男子身側，言語間正等著男子的回話，微涼的秋風掠過湖面吹動著兩人的輕薄披風，微微拂動，定眼看去，正是三王子穆懷榮和其參事莫遷，此時的穆懷榮手握一墨色竹簫，有節(jié)奏地晃動著一端的纖絲手繩，靜靜的佇立于湖心竹軒亭中，看著湖中的流云緩緩地移動。
“這么說，鐘汀已是進了窨樓？”
“已是進了，只不過確實挨了些打，遭了些罪?！?p> 穆懷榮聽言，淺笑而語：“不用擔心，如此高大的壯漢，自是吃不了多少虧的，再說窨樓自也不會發(fā)難于他的，狄家公子可沒你想象的那么簡單？莫老頭，要不你我打個賭，五日之內，鐘汀必然會泰然自若的前往北域，與我匯合于凈月城。”
莫遷聽言，面露囧態(tài)，佯作無辜的說道：“老夫可不敢再和公子打賭了，每次都是老夫輸了去，白白輸了些錢財，還不敢跟家中老婆子提起，否則，又要被苛責一頓了?！?p> “哼！你個老滑頭，真是越來越狡猾了，行了行了，你也莫在本公子面前露出此副無辜模樣了，我看啊，也就是玉兒能體諒體諒我，若無她，早被你這老滑頭糊弄死了?！?p> 莫遷聽言，面露暇笑地說道：“公子此話，可是叫老夫無地自容了?！?p> “還算有自知之明，罷了，不說了，這玉兒和展姑娘應是快過來了，你看那旌船也差不多是準備好了，朝云樓那邊可曾把人派過來？”
“已是派了十二人過來?！?p> “才藝如何？你之前有無過看？”
“已是看了的，公子應是知道的，吳朝云在這鄲羽城可是出了名的挑剔，知是公子要人，更是挑選的仔細，今日派過來這些人可都是極為出挑，才藝極佳的，吳樓主已是說了，這些女子，都是精曉音律舞藝之人，此番定是不會有任何差錯的?！?p> “那便最好了，今日弈琴自是要重視些，盡可多過幾次，也自多熟悉些，船會之日已是將近，諸事籌備便更要抓緊些了，諸事可莫要出了紕漏?！?p> “老夫謹記，事后再和玉姑娘碰面斟酌，從頭再理理，看看有無疏漏之處?！?p> “如此甚好。好了，喚穆戈將木舟劃過來吧，隨我到岸上去迎玉兒和展姑娘。”
“是?！?p> 未及片刻，三人已是上了岸，正要往西廂行去之時，楓林拐角處已是走出兩位倩容女子，皆是淺紗素衣，青絲無飾而垂，面凈而瑩，步態(tài)輕盈，談笑有聲，一顰一笑，緩步輕移之間，竟似是落入凡間的仙子，如同活畫融進了眼前這湖光山色之間，未及片刻便是走至三人跟前。
“玉兒見過公子！”
“展君見過公子！”
“免禮！還說和莫老頭一同迎你們去呢，可巧，你們盡是來了?！?p> 孫玉聽言，微笑而言：“原本是在西廂等公子的，但聽穆戈使人傳話，說公子和莫先生已到這湖心亭，我便急忙拽了展姑娘過來了。”
穆懷榮聽言，偏頭看向服侍在身側的穆戈：“你這小子，倒真是長大了，越來越把事了！”
穆戈不好意思的摸著頭：“公子謬贊了，是有幸能跟著公子和玉姑娘，才能習得些實惠之行?！?p> “呵，這話說的，不注意聽得，以為是在奉承玉兒和我，仔細琢磨，這話似是在夸你自己啊！”
眾人聽言，不覺大笑，弄得站在其中的穆戈左右不是，雙臉瞬間紅了個遍。
“行啦，別不好意思啦，快去把舟前跳板搭好。”
“遵命！”說罷，便是轉身跑到岸邊拾掇起來。
眾人看著青澀的穆戈，都是忍不住相覷而笑，而此時，站于一旁的展君卻是不自覺的看向眼前這名微笑著的男子，微微陷入了沉思，看來還是自己多想了，記得前日見他時，和今日卻是大為不同，那日他滿面愁緒，思慮深沉，最初之感應是個擅弄權政，維利是用之人，后從莫遷口中知曉其為東域之主時，內心更是對此深信不疑。
可是自昨日進到穆府到今日來這千羽湖，見到的他好似換了一個人，舉止言行都是至真性情，無論是扶琴歌奏，還是對待下人，都是文謙奕奕，虛懷若谷，不介意尊卑，不拘泥俗禮，且盡顯自若。自己來東域前也曾為父親打理柜上的事，客商接觸也是頗多，日子一久，也學的了些明人識物的本事，基本是初見一面，就能知曉眼前之人的實質。
而今對于眼前的他，前后不過才兩日有余，盡是有了兩種互相矛盾的看法，此時自己倒是有些模糊不清了。算了，這才接觸兩日，相信日久見人心，此后定會明了的，不過自己倒是更愿意相信他是后一種人呢。
“展姑娘，展姑娘？”
“?。≡趺戳?？”正在遐思之際，忽聽有人叫自己，思緒被一下拉了回來，定神一看，站在身旁的孫玉正在拉自己衣袖。
“公子都喚了姑娘兩聲了，姑娘卻是未聽見！”
“?。≌咕ФY了，還請公子莫怪。”
“無妨的，這湖光山色如此暇美，初來之人大多都會有所遐思，看來，姑娘今日也是不例外了?！?p> 展君聽言，微微點頭不做答言，穆懷榮見此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孫玉問道：“玉兒，展姑娘的住處可曾安排妥當？”
“回稟公子，都已安排妥當?！?p> “展姑娘可曾住的舒適？”
“有勞公子和玉姑娘費心，一切都是極為周全的?！?p> “那便好，姑娘到府中，切莫作客氣，就當是自己家中，盡可自在生活?！?p> “展君在此謝過公子了！”
正在兩人謙禮之際，莫遷在身后躬身說道：“公子，舟船已拾掇完畢了！”
“好，那我們便上船吧?！?p> 未過多時，眾人已是來到了湖心竹軒亭，此時亭中四面已是竹簾卷掛，輕紗淺拂，亭中石案有檀香升縈，芳果整置，亭柱四角青蘭有落，淺香盈亭，好不一番淡雅舒逸之境。穆懷榮來到亭前，見到此番畫面，不覺嘴角微揚，看向身側的孫玉微微點頭，孫玉也意會回以笑顏。眾人進到亭中后，雨蟬和穆戈侍奉眾人坐下飲茶。穆懷榮見眾人都已安坐，便看向孫玉問道：“玉兒，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孫玉聽得穆懷榮如此問，心中不免有些疑惑，有些不解其意，微微而思之后便是答言道：“回稟公子，玉兒粗略思想了下，今日自是公子邀展姑娘來這千羽湖弈琴的日子，除此之外，展君愚鈍，盡是想不起來了，還請公子提示?！?p> 穆懷榮聽得此言，兀自搖頭微笑著看向坐在一側仰作正經喝茶的莫遷，狡黠地說道：“莫老頭，別故作深沉了，快給玉兒說說吧?！?p> “遵命！”莫遷聽到穆懷榮話語，暇笑著將茶盅放于案上后，看向孫玉說道：“玉姑娘，真可是貴人多忘事，今日為七月十八日，是姑娘您的生日，也是您和公子五年前初相識的日子，姑娘可別說不記得了！”
孫玉聽言，瞬間記起什么？不覺已是臉頰微紅，內心暗想自己真是不可饒恕了，怎的把與公子相遇的日子都是記過了，內心已是暗罵了自己幾句，急忙起身看向穆懷榮躬身行禮道：“玉兒該罰，竟一時間忽略了與公子相識相遇的日子！”
“嗯，的確該罰，但不是因你忽略與我相識之日，而是因你連自己生辰都是忘了去?！闭f罷，起身來回踱步片刻，看向展君說道：“就罰你明日回埕州反省兩日，之后將孫老先生接到鄲羽城來！”
“公子！”孫玉聽言，不覺眼眶微紅，心想這哪里是罰，分明就是借此讓自己歸鄉(xiāng)省親，并將父親接來鄲羽城由其供養(yǎng)，如此，自己應如何是從？
“怎么，不愿受罰？”
孫玉聽言，思忖片刻，急忙答言道：“玉兒領罰?！?p> “哈哈哈，好了好了，罰也罰了，今日這么重要的時日，自然是該有隨禮?！闭f著便是側頭喊道：“穆戈，把琴取來?！?p> “是，公子！”
說著，穆戈便是從后廊取出了那沉香弦琴，一眼望去，此琴七弦銀白，諸徽平譽，龍池適闊，風沼有明，雁足緊固，琴面沁顏，此琴工藝精妙，自不蒙塵，可謂一副上等弦琴了。再定眼細瞧，琴面竟是刻有一首詩，詩言：
懷玉
聽弦輕語輕飛絮，律融琴心情融意。
千羽湖心有卿語，此生矜懷卿懷玉。
沉香琴上鐫刻銘，藏此心頭生兩翼。
愿卿長伴卿長曲，真心似酒久自茗。
穆戈將弦琴遞向孫玉，希冀渴盼地說道：“玉姑娘請接琴，姑娘可真是有福的，此琴是公子親手為姑娘所工制，就穆戈所知，公子可為這弦琴熬了不少夜晚呢，姑娘切是要珍惜了。要是公子能為穆戈親手做個物件兒，穆戈可是會珍藏幾輩子的?！?p> 穆懷榮聽得穆戈之言，佯作惱怒地說道：“好你個穆戈，若是再耍貧嘴，罰你跳到湖中去清涼清涼，看你還敢多話？”
“??！”穆戈聽言，面露難色。
侍奉在身旁的雨蟬見此，看著穆戈幸災樂禍地說道：“公子這招可還真絕，可是抓到了這貨的軟肋，諸位可知，這廝至今還不會游水呢？哈哈哈?！?p> 穆戈聽言，瞬間已是面目通紅，看向雨蟬回懟道：“你個死雨蟬，你會游，你游個給我看看?！?p> “好了，你倆就別絮叨了，這么熱鬧，弄得像是給你倆慶生一樣！”莫遷眼見兩人就要吵起來，忙出言制止道。
穆懷榮笑著搖搖頭看向眾人說道：“我和玉兒身邊有這兩樂寶，也算是上天賜福，只要有他倆在，總是少不得一些樂趣的?！币慌缘膶O玉聽言，兀自掩嘴輕笑，不置是否。
“玉兒，你自收著，些許心意，還望莫要嫌棄才是?！?p> 孫玉聽言，從穆戈手中接過弦琴，看向前者開心地說道：“玉兒謝過公子，日后自會勤奮練琴，定不辜負了公子心意和期望?！?p> 穆懷榮微微頷首，繼續(xù)說道：“正好今日弈琴，你就用此琴彈奏一曲，試試是否應手?！?p> “好的，公子！”
郭小木
此生與君常伴，便已心安--玉之心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