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傾離去了。與她相伴百年的好友,終于是一個個離去了。
在畫傾離去這幾日,香染一步不離清謠。她怕清謠孤單,也怕清謠傷心,可她看不到清謠這幾日之中,是有何變更。她依舊如同往日那樣,看著晨霧,望著日落。
而后的某一天,她拉起了香染的手,告訴她,她也要離開此處了。
“清謠,你想通了?”
水靈的圓眸,不可思議般地看著她。清謠淡然一笑。也是,她每日如此,已經(jīng)五十年了,也難怪香染會以如此模樣看著她。一時想通也好,固執(zhí)一生也罷,五十年了,這段時間之中,她也是悟得了什么的。
只是虧欠她們的,她是還不了了。
五十年,該來的,該變的,任誰又擋得?。?p> 清謠下定決心,要破除如今之境。
“你會不會隨我離開這里?”
這一問,把香染給難住了。她咬了咬下唇,而后回答她:“香染的修為,還不能離開這里,和你們一同前去仙界呀……”
清謠聽了,嘆了氣,搖搖頭。“這世間,除了仙界,就沒別處可去的了?”
水靈的圓眸,看向了清謠。“你是說,世俗人間?”
“嗯。不錯?!?p> 是夜,繁星閃爍卻無月。與白日的云霧繚繞不同,此時之境,如同清潭那般透徹,夜空,無塵。
“你想去嗎?”
清謠見一雙明眸漸漸移去,是香染心中有所疑慮罷。香染抓著衣袖,一步一步,不穩(wěn)地走著。她回頭,看了一眼清謠,又抬頭向著遠方望去。于人間的記憶,香染已是不知。
香染,她本就是外來之客,誤打誤撞來到這棵靈樹之前,沾染了靈氣,才得以化為人形。在這數(shù)十年的修煉之中,她沒有憶起過在人間逗留的那些日子里會是如何,人間是如何模樣,她都無法想清。仿佛自己就是生于這神樹之下,與人世無關(guān)??勺约寒吘箒碜允浪兹碎g,聽清謠這么一講,卻又對過往開始有了疑問,興許心中,此刻,也是向往的……
“香染有幸,沾染神樹靈氣,得以修道成妖,化成人形。香染本就來自人間,卻對人間之事,一無所知,自是會有對故鄉(xiāng)之事有所期待。只是……香染也不能負了畫傾姐姐對香染的悉心教導(dǎo),不能荒廢修行啊?!?p> “傻丫頭,誰叫你荒廢修行了?”
“可是……”
“就一句話,你是跟,還是不跟?”
香染猶豫著,最后還是點頭答應(yīng)了清謠。
人間會是如何模樣。自從清謠提起離開靈樹之后,香染不斷這樣問著自己??上В瑥那澳莻€毫無修為的自己,并沒有為現(xiàn)在保留著半分在人間時的記憶。
御空飛行不過半個時辰,香染就得停下來,稍作歇息。
“果然,我的修為太低了,還有多久才能到人間???清謠?”
清謠遞過清水,坐到了香染的身旁。“大概過了今晚,就能到附近有人居住的地方了?!?p> 這么聽著,香染泄了氣。
“我們才跑出來一個時辰不到??!要不是跑出來這么遠了,還真想回去算了……”她捧起荷葉盛著的清水,往著喉嚨里灌著。
“原來,使用起法術(shù)來,是這么累人的。”
清謠搖了搖頭,不言道什么。她倚著樹,抬頭看著上方密集的綠葉之中,透過的日光,只覺得內(nèi)心愜意。這種悠然的時光,仿佛就是再次降臨。
“再有什么,也就放下罷?!?p> 一人的自言自語,身旁之人沒有聽見。香染先是用袖子沾去了額邊的汗,之后又揮動著袖子。她也學(xué)著清謠的樣子,依靠在樹前,看著上方。
“清謠,人間是什么樣子的?”
“人間嘛,人間……千姿百態(tài),不會像在靈樹上那么無趣?!?p> “就這樣?”
“不錯啊,等你去到了人間,你就會發(fā)現(xiàn),人間有許許多多未見過的東西。雖然人不能像我們一樣,輕易地就修道有成,延續(xù)壽命,或是成仙。他們雖然有一些人懂得法術(shù),卻大多數(shù)不會法術(shù),不像我們這樣能夠自由地來往天地,可他們的東西,卻也是我們所想不到,預(yù)料不到的。”
“這么說來,人間可是有很多新鮮的東西在咯!”
“嗯?!?p> “那……那些東西,香染可以帶回靈樹上嗎?”
清謠微微抿嘴,笑著道:“世事無常,風(fēng)雨晴陽,都是我們所預(yù)料不到的,人間也是如此,如同那風(fēng)雨晴陽那樣,預(yù)料不到,更無法帶走?!?p> 香染不笨,聽出了其中意思。清謠說的,大概就是這五十年來,心中所想了吧。
清謠是去過人間的。
與自己不同的是,清謠是在修道多年之后去到的人間,而自己,則是于人間而來。清謠在人間遇到過什么,香染實在是想象不出。
不知道清謠心中的“風(fēng)雨晴陽”,會是什么東西……
“清謠,你這次再到人間,是為了再尋那東西的吧?”
面對疑問,清謠作不回答,也不否認。她只望著那些翠綠,過了半晌,才繼續(xù)說著?!跋闳荆覀兘詾樽约核钪?,譬如畫傾她們,一心修道,只望早日得道飛升成仙。而我,卻是在等著心中所望,作為妖,我只能等?!?p> 這五十年來,她們口中所言道“虛度”的時光,何嘗,不是清謠想給與自己的一次機會。她并不是不想成仙,也不想眼睜睜地看著曾經(jīng)相處無間的她們一個個離去。
只是……
“清謠,我決定了!”
香染站了起來,拍了拍胸口。“既然我們都是為了心中所望而活著,那我在此立下‘重望’!”
“重望?”看著香染那稚氣的臉上,竟然有了七分的堅毅,清謠坐直,靜靜地看著香染,“不曾想到,那個平日里迷迷糊糊的香染,心中也有了‘重望’啰?!?p> “哼哼,我要和畫傾姐姐那樣,繼續(xù)修道,早日成仙。”說著,她彎下了腰,捏了捏清謠的鼻子,“我才不要變成清謠這般,優(yōu)柔寡斷呢!”
“好哇,敢欺負我!”
清謠站起,追著逃走的香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