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謠姑娘身旁的這位姑娘,似乎是中了某種毒。”那男子將書放于桌上,直了直身子,模樣比起剛才的慵懶來,如今是多了幾分謙遜。
他見著那位粉衣女子直視著自己,面容之上似有期待之色。隨后他想起了什么,就笑道:“還未作自我介紹,我是這藥廬的第十八位主人,我叫空憂。”
“空憂?”看著那張如玉般的端正容顏,香染壓抑不住心中的疑問,突然喚了一聲。明明是個不可多得的美男子,為何要以“空”與“憂”二字為名?看著這張俊俏的面容,想著世間文字千萬,與之相稱的甚多,以空憂二字為名,實在是有負(fù)此等容顏。
空憂看出香染的疑問,于是就說起了故事。
“空憂一名,是我?guī)熥嫫馂槲移鸬?。年幼時,我只是一普普通通的農(nóng)家孩童,為了逃避辰國嚴(yán)苛的稅收,同父母離開故鄉(xiāng),往著凌國遷去。那時候正是辰國收服煊國不久之時,到處一片蒼涼,民不聊生。也正是那年,師祖與師傅下山游歷,遇見我,便從我父母手中將我?guī)ё?,此后我就跟著師祖師傅二人一同上山?!?p> 說到此處,香染問道:“你父母就這樣安心讓你被帶走么?”
空憂笑了笑,道:“世道無常,更何況是那食不果腹之時。”他不愿再讓話題被扯開,頓了頓,又道,“上山之后,師祖讓我丟棄在世俗時的名字,便給我起了個新的名字。他算出,二十年后清謠姑娘必定會再次經(jīng)過此處,便給我起了空憂一名。一來是為了提醒姑娘,世俗凡物于你本無關(guān),不必為之耽誤前程,二來姑娘重情義,來日與我結(jié)識,也可將這二字記于心間,這三來,”說到此處,他笑了笑,繼而又道,“這三來,是師祖怕我忘了此事,愿我多年后仍可記得?!?p> “空,乃是無物之意,憂,即是憂思。清謠姑娘如今是懂了師祖的意思了罷?!?p> 清謠低眉,似在沉思。
然而在她的心中,是隱隱傳來一陣痛意……
清謠抬頭,苦笑著道:“你師祖這一招可謂過深了,清謠又是何德何能呢?”說著,清謠一笑。此時心中滋味,唯有她一人方知。她理了理,靜了靜,繼而道:“不過其中深意,清謠已是了解。如今他也可不必掛心,松口氣了罷?!?p> “師祖也是愛才,才會用此等辦法提醒清謠姑娘人間無常,不必掛心?!彼戳丝此拿嫒?,嘆道,“傷自意,無意則不傷。師祖用此招數(shù),也著實是狠了些。清謠姑娘只需記著師祖用意即可,不用為這世俗情誼所牽絆?!?p> 空憂嘆了口氣。
曾經(jīng),他不明白為何師祖要這費心,如今見了清謠,他才明白。清謠,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靈妖,生性純良又極重情誼,最重要的一點,正是她天資不凡,未來前途無量這一事實。光是這一點,就讓同為修道者的空憂為之贊嘆,更是惋惜如今的她為了世俗而廢棄修行。
“你師祖的意思,我會記著的?!鼻逯{道。
小書童捧著三杯茶,從門外走入。他將茶杯放到清謠二人面前,道:“二位姐姐請用茶?!闭f完,他轉(zhuǎn)身走到空憂桌前,于書的右側(cè)放下茶杯,捧著木盤子,站在了一旁。
空憂拿起茶杯,掀開了茶蓋。
“公子不為那位粉色衣服的姐姐解毒先么?”圓圓的小眼睛,看著自家公子。
空憂似乎想起了什么,笑著放下了茶杯。“對了,今日有兩件事,一件事倒是完成,就忘了另一件?!彪S即空憂站起,拿起放在木桌上的拂塵,走向香染。
香染一時間不知所措,人雖坐著,卻覺得不自在,目光不管看向何處都是不妥。最后只有將目光看向空憂身后的小書童,才覺著心中安定不少。
空憂走近,收了收袖子,指尖輕觸面前粉衣女子的額頭??罩袩o端泛起一圈圈漣漪,自空憂指尖向四方散去。指尖離開,漣漪一瞬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怎么了?”香染問。
“這毒素雖毒性不烈擴散得慢,卻是頑固,要解也是要費些時日。”
“那要多久?。俊?p> “三天。”
“三天……”
空憂向著清謠道:“清謠姑娘,你與我一同去取藥給這位姑娘?!?p> “我叫香染?!?p> “那好,香染姑娘?!笨諔n一揚拂塵,隨后就離開書房。
見著兩人離開,香染嘆了一口氣。前思后想著,忍不住當(dāng)下的清冷,拿起茶杯,掀起茶蓋喝了一口。
“君山銀針?”
香染憑直覺認(rèn)出了茶杯之中是什么茶,而后驚嘆著道。她把清謠未動的那杯茶的蓋子揭開,而她的茶杯之中的茶葉,與自己杯中的卻是不同。
清謠的杯子里到底是什么茶?
“這位姐姐,你在做什么?”小書童站在五步外的木桌前,小眼圓圓,看著香染。
香染也同樣看著小書童,而后是意識到了什么,才將茶杯蓋子放下。她招了招手,示意小書童靠近過來。
小書童不解為何要他過去,便歪了歪頭。
香染見他無動于衷,揮手的力度又重了兩分。
小書童雖心有疑惑,但也依著香染的意思走了過去。
“姐姐可是有疑問?”他問道。
“聰明!”香染拍了拍小書童的腦袋。
“那姐姐有何疑問?”
“這茶是什么茶?”
“君山銀針呀?!毙荒橋湴林绱说?。
“我是說這一杯。”說著,將屬于清謠的那杯茶的茶蓋拿起。
小書童看也沒看,即道:“這杯是碧螺春,公子的那杯,是普洱?!?p> “那為何我們?nèi)牟瓒疾煌??這君山銀針,才是清謠最愛的啊,你家公子的師祖與清謠相識,不可能不知道清謠在這人間里最喜歡什么的吧?”
書童搖了搖頭,示意著自己不知道,而后又道:“這是公子的意思,他讓我這么泡茶,我就照著意思這么泡茶了?!?p> “那他為何要這樣安排???”
小書童低了低頭,抿著嘴。
看來書童也不知道自家公子為何要這樣安排。
香染越想就越覺得奇怪,為何三杯茶都是不同的茶?清謠最愛的君山銀針茶,卻到了自己的手中。
是那位空憂記錯了?
還是書童做錯了?
香染想著,看了看小書童。隨即,便將想法之中最后一條給排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