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侍還為公子能原諒自己而開心著。但他卻沒有想到,那張平和的面容之下,竟然是在盤算著如何將自己丟下。
那小侍將茶喝盡,用袖子擦了擦嘴,將杯子放下。之后自家公子拿起茶壺,欲要將那自己的空茶杯給滿上。
他一小小仆人,怎么敢讓公子給自己倒茶,于是就拒絕公子的好意??僧吘棺约号c公子身份懸殊,他也不敢做出忤逆犯上的事,一番推來推去,茶還是給滿上了。
小侍坐在他的對面,面容之上似有難色。
他見這小侍如此模樣,心中只覺著來氣?!霸趺戳??喝呀!你這般婆婆媽媽的,不如去別院里找我三叔,讓他送你回都城府中算了,跟在我身邊簡直礙事。”
那小侍一聽,心中一驚,忙賠不是:“公子,小的喝,小的喝……”于是拿起杯子,又是一飲而盡。
那顧家少爺看了直搖頭,心下立定了必要趕他走的念頭。如此懦弱一小侍,待在自己的身邊能有什么用處?
別過臉,他不再看那坐在自己面前那唯唯諾諾的人。
那小侍也是有苦難言。他奉了護(hù)國將軍之命,跟著公子,其用意,自然是要看住公子,不讓公子延誤了返回邊疆軍營的時間。
這位公子,雖出身在軍功顯赫的顧家,可他的心思并不在行軍與兵略之上,一心只想游歷各國,看盡山明水秀。只是可惜,顧氏一族的榮譽(yù)一直都是他的枷鎖,欲要成為閑云野鶴一般的人,怕是一生都不可能的了。
如今,他可以離開軍營,來到平民百姓之間,已是難得。
如此機(jī)會,他怎么會輕易放過?
點(diǎn)了幾樣茶點(diǎn),又吩咐店小二換來一壺上好龍井,那位顧家少爺準(zhǔn)備好好在此處歇息一陣,緩解緩解這幾日趕路而來的疲憊之感。
“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別再給我婆婆媽媽的,知道嗎!”
那小侍一聽,只好答應(yīng)。而后拿著茶壺的手不經(jīng)意間一抖,茶水瞬時就溢了出來。
那顧家少爺沒好氣,別過臉,咬了一口茶點(diǎn)。
“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才讓這樣的人跟著。”他在心中如此想著,面容上更是不屑。
見著這樣的人,他早已是沒有了胃口,于是將剩下的半塊茶點(diǎn)扔回了盤中,站起了身。
“公子要去哪兒?”
“解手!你也要跟著來?!”
那小侍搖了搖頭,坐著,低頭不語。
“那就好,那我也可舒暢一些,坐在這兒等我,別亂跑,知道了嗎?!”
“小的知道?!?p> 見著那小侍是真的沒有跟來,那顧家的少爺就從茶館的后門處,偷偷溜了出來。
他拍了拍手,如同拍灰塵那樣,將一切不快都拂走,任其留在身后。
既然出了來,他必定是要好好享受一番自由的日子。雖然只能是有短短幾天,那也不能浪費(fèi)。
拴在茶館一旁的馬他是不打算要牽回來的了,身上有銀子在,怎么會怕弄不到一匹馬過來。只要甩掉了那煩人的跟屁精,一切都不是問題。
他回了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人來人往,不見那小侍的身影,簡直是比在山中獵到一頭黑熊還開心。
想起了獵熊,酒興也跟著一起來了。沒辦法,軍中男子皆愛酒,特別是烈酒。他從十二歲開始就被父親安排在了軍營里,到現(xiàn)在已有六年,雖然有著一顆欲要閑云野鶴的心,可也在將士們的感染之下,對酒有了一份特別的感情。
如今正是身輕爽快之時,怎么可以沒有酒助興?
如此想著,便往著城南的酒館走去。
說起來,這南安城也是一成不變。這一成不變,當(dāng)然是指這里不管戰(zhàn)前或是戰(zhàn)后,都是一條通商要道。
或許是地理位置的原因吧,這里兩面皆有山川圍繞,只有這南安城為其中腹地之城,故這百年來的繁華,不管何時都不曾改變。
人依舊是陸陸續(xù)續(xù)地來,又陸陸續(xù)續(xù)著向著各方而去。任由時間如何,局勢如何,仿佛都不能動搖這座城半分。
那時候的凌國也是對比十分防范,才會在這南安城之中建了一處顧家別院,如此為的,自然是要顧家替自己看著昱國的動向。
不過好在,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了,這里作為邊陲城鎮(zhèn)的不安定,已經(jīng)不存在。
商貿(mào)繁華,各家各店的物品玲瑯滿目,美不勝收。人在其中,不覺時辰流逝。
那顧家公子在這密集的人群中,也是很難被發(fā)現(xiàn)。除非他穿著高屐,否則沒人能一眼看到他的位置。
“自在!真是自在!”
如此,他感嘆著。
正當(dāng)自己要拐進(jìn)另一條長街之中的時候,迎面撞到了一個人。
這人穿著灰色道袍,頭戴道冠,眼角生著橫紋,留著長須。左手拿著一個青銅搖鈴,右手之上卻是空無一物。
顧家少爺見著,是個上了年紀(jì)的道人,年紀(jì)估摸著應(yīng)該有五十多歲。
“沒撞著你吧?”那顧家少爺?shù)馈?p> 那道人豎掌,道:“是在下沖撞了公子才對,老道這就給公子陪個不是?!闭f著,略微欠身
他聽了輕輕一笑,扶住他,道:“雖是在這大路之上,可人多,也免不了會有碰碰撞撞,道長言重了?!?p> 那長須道人也淡淡回之一笑,道:“世上能有公子如此通情達(dá)理之人,實(shí)在難得,在下就贈予一物給公子,略表方才歉意?!?p> 說罷,那長須道人在左手袖中抽出了一樣?xùn)|西。這東西是一塊小木牌,只有一寸大小,上下方分別系了祥云結(jié)與紫色流蘇,牌面之上,歪歪斜斜的筆畫看不清是什么,大概是道家的符篆一類。
“請公子收下?!钡廊擞脠?zhí)鈴之手收了收那遞出木牌的手的袖子,之后便如此道。
顧家少爺看了他一眼,只見他面容祥和,似是看破塵世,卻又不蔑視天地。雖心有疑慮,但他不愿和這道人糾纏,也就爽快著接過那塊木牌,言道了一句多謝。
那道人豎掌,躬了一身,之后便向著他要去的方向走遠(yuǎn)了。
顧家少爺仔細(xì)翻看了一眼牌子,看不出這牌子有什么端倪。
這大概是道家的護(hù)身符一類的吧,不過再怎么著對于自己也是無用。第一,這又不是什么兵法兵器,于行軍打仗的人來說甚是無用,第二,他又不是修道之人,不懂那道家道法,這一來還是無用。
可畢竟是他人的一番好意,扔了也是不可。于是他將那木牌子收進(jìn)了腰帶之中,不再理會,往著不遠(yuǎn)了的酒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