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在香染百無聊賴在西廂房的院中伸懶腰的時候,竟然遇上了顧大將軍顧全。
香染被這么一下,當即老實了起來。
她有些不明所以,畢竟她從來沒有見過顧全有興致在府內(nèi)閑逛,再者來到了府中,與這位府主人見面的次數(shù)不超五次,怕生這事……倒會有這么一點。
“顧,顧將軍?!?p> “今日閑來無事,所以隨意走走,不打擾吧?香染姑娘?!?p> “怎么會!”
“那就好,我想請姑娘隨我入亭閑聊,不知是方便不方便?”
“不礙事,我正好有空!”
“那便請了。”
“請!哈……”
跟著一同走入了亭內(nèi),忐忑著坐下,坐下不過一陣,就有婢女奉茶而來。依照香染在人間多時的經(jīng)驗來看,這位顧將軍一定是準備才來。
想起幾天前她一大早離開,又在接近黃昏的時候闖進了府內(nèi),這不尋常的事,按照人的習性來推測,都是會留一個心眼的,看來她這次,是要小心應對了。
“在府中一切隨意就好,請吧?!?p> “啊?哈,請!”
暗下分析的她突然聽得對方如此一說,一時反應過來,勉勉強強著搭上了話。
香染感慨,一代將軍的威嚴,可真的不是說著玩的??拷诉@樣氛圍,令人免不得變得嚴肅,對此敬畏。
抿了一小口茶,借著茶杯向?qū)ψ低悼戳艘谎?,然而卻看不出個所以然,無奈不能舉杯太久,時間一到,就只能將茶杯放下。
隨后,侍女又奉上了幾碟小吃,都是顧騰譽那幾次特地叫廚房準備的點心。
香染微微愕然,看著點心有些發(fā)愣。
“是否這些點心,不合胃口?”
香染擺手道:“當然不是,能得將軍招待,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只是……”
“只是什么?不妨直說?!?p> “這個只是嘛,是想到一直在府上打擾,香染回想起來,有些不好意思?!?p> “哈哈,你無需如此作想,能有姑娘作客府上,這平時冷冷清清的將軍府,也多了不少的人氣。以前我總覺得,府中一切如何皆是尋常,但當凝珠遠嫁之后,我才覺得府中確實冷清,從前只留凝珠一人在府中,真的委屈她了?!?p> 聽得提起了凝珠,香染心里頓時浮現(xiàn)了一絲遺憾。
說好的要回來見她,卻連她遠嫁的消息也是到了府中才知曉。再加上她對辰國的印象,令她對這位好友的遺憾,又增加了幾分。
“但將軍始終陪伴過凝珠不是嗎?我的一位好友曾經(jīng)對我說過,相伴終有時,終須放手一別方能走好腳下的路,我想,凝珠她也是愿意走好自己的路的?!?p> “哈,這倒顯得我這位父親,太過掛心,礙住子女的腳步了。”
“怎么會,以顧騰譽為例子吧,若非將軍掛心,帶他進入軍中,他如今定是一名什么都不會的紈绔子弟,這就是顧將軍掛心所得的結(jié)果?!?p> “天下父母心,不過是如此而已?!?p> 見顧全面上凝重,香染將想要伸手去拿點心的心思立馬縛住,安安靜靜,乖巧地坐在位置上不作動作。
方才的所有話,都是發(fā)自香染的真心,從前不及細想,如今為了安慰這位嫁了女兒,又好像難得親兒陪伴的孤獨父親,說了這么一番話的香染,忽然覺得從前那個憎惡的人,好像也沒這么令人討厭。
香染在這一問一答之間,好像被帶進了什么奇怪的思路里面。
忽然,顧全道:“在辰國的這段日子,你們一路同行,也是辛苦吧?”
香染聽見發(fā)問,當即丟掉猶豫的心,當即回答道:“怎么可能辛苦,我都習慣了!”
“聽姑娘這么一說,怎么好似全不在意?姑娘沒想過回家安定,方是最好嗎?”
被這位顧將軍這么一問,香染當即啞口無言。
靈樹給香染的概念,并不是家。
家是一個長久安定不用奔走,是要生活一輩子的地方。靈樹呢,她終究要離開,要飛升到另外一個地方,并不是她生活一生的地方,要是說飛升后的那個地方才是她安定的地方的話,那是不是說,她現(xiàn)在根本就沒有家?
這么一想后,她有些失落。
她所遇到過的人界的人,都有家,都是一副安寧喜樂的模樣,和和氣氣,其樂融融,看著就令人欣羨。也就何追云和她同樣,在人界隨意奔走了。
但何追云很快就會有一個家,這是必然的一件事??諔n一定會很樂意接受何追云,讓他留在世外藥廬的。世外藥廬之內(nèi),三人想必也比兩人熱鬧。
而她,回去靈樹后就只剩她自己一個人了,清瑤也沒有定下一個回去的時間,那她還是會長久的一個人。
想著想著又回到了原點,她要的不是自己一個人!
一個人的勇氣,又被摘掉了。
“我看姑娘衣著算是光鮮,應不像是無家之人,是否有什么難以言明之事,困擾姑娘?”
香染搖頭道:“不怕和將軍言明,我也不知道我有沒有家,我的家人好像只剩下清瑤了,其他的家人,都在很遙遠的地方,若不是時間流逝,還有加上我自己的積累,我就不能去見她們,清瑤如今不在,將軍就當我沒有家好了?!?p> 聽到此處,顧全心中泛起了一絲憐憫——這丫頭的親人都入了黃泉,小小年紀經(jīng)歷如此大慟,當真不易。
“無礙,若是無家,盡可在將軍府住下?!?p> “可是叨擾總歸不好?!?p> 顧全以為她想要去找清瑤,也就道:“尋人也不急于一時,先住下,一切從長計議?!?p> 香染聽得稀里糊涂。
“你與譽兒在辰國的經(jīng)歷,我也聽他籠統(tǒng)地說了大概,你們一路上,是否還遇上什么?”
“將軍可是擔心了?”
“身為父親,就算是見吾兒平安回來,也會有想要知曉一切的心?!?p> 猶豫了片刻,香染還是念及慈父之心,將事情從頭到尾告訴了顧全。
當然,這從頭到尾的頭,是從那個妖怪控制了幽魂噬命的故事開始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