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待“治”閨中
刺眼的紅色充斥著天空，被包裹住而不能動彈的感覺讓許寧十分難受，他使勁地掙扎，想要伸出手擦去臉頰上的眼淚與嘴唇上的鼻涕，此時額頭傳來一陣冰涼。
他醒了過來。
“又是這個夢?！彼坌殊斓脑S寧摸了摸額頭，觸碰到一只手，抬頭發(fā)現(xiàn)是猴臉青年把水袋放在了他的額頭上。
“什么又是這個夢？你做噩夢了？”猴臉青年面露不解地看著許寧，接著說：“我看你面頰通紅，額頭發(fā)燙，還以為你生病了。”
許寧揉了揉太陽穴，解釋了幾句：“我沒事，侯哥你不用擔(dān)心我，老毛病了?！?p> 猴臉青年又多看了看許寧的氣色，點了點頭坐到一旁繼續(xù)趕車。
“已經(jīng)離開村子兩天了?！闭{(diào)整姿勢重新坐好的許寧在心里想著。
坐在馬車車轅邊上，他向著四周張望，太陽還在地平線掙扎著，離完全展現(xiàn)它的身軀還有那么一指之寬的距離。許寧放下丈量太陽大小的手指，又看了看路邊高大的樹木，這些樹他還認(rèn)得，但樹應(yīng)該已經(jīng)不認(rèn)識他了。
“走了有兩百里了吧？”許寧不太確定地說。
“還沒呢，我們還在東甌郡內(nèi)，到了戌時就能到新都郡了。”旁邊的猴臉青年搭上話茬。
許寧點了點頭不再開口，走到離村子這么遠(yuǎn)的地方，他已經(jīng)起不到指路的作用了。
兩天前的夜里，高個男子和許寧兩伙人從村子出發(fā)，剛開始高個男子時不時會詢問許寧哪條小路好走，等到脫離了許寧熟知的地理范圍，高個男子便不再過來搭理許寧，哪怕許寧暗示要幫忙治療馬車內(nèi)的重要人物，高個男子也仍然是一句話也不說。
不過讓許寧對高個男子有所改觀的是，他安排自己和猴臉青年一起坐在馬車車轅上，將他和同伴的馬匹讓給了村子里的老人與婦女?？吹搅藘苫锶讼嗵幒颓⒌囊荒蛔屧S寧忐忑的心情舒緩了許多。
“老大是個面冷心熱的人。”這是猴臉青年對高個男子的評價。
雖然高個男子不搭理許寧，但猴臉青年是個話匣子。
和許寧兩天的相處之中，猴臉青年對許寧幾乎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不過每次許寧旁敲側(cè)擊地詢問他們具體什么來路，馬車?yán)镉质鞘裁慈说臅r候，猴臉青年總是打個馬虎眼的說一句“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雖然猴臉青年不談?wù)撃切歉嬖V了許寧有關(guān)他的一些內(nèi)容：他姓武名侯，虛歲十七，穆國揚州同安郡人。
“你可以管我叫侯哥，他們都比我大，一直叫我侯弟，好不容易逮到個小的，我也能當(dāng)回哥了?！弊蛱煳浜钕蛟S寧介紹自己時，喜笑顏開地說。
許寧對于武侯這種性格十分無奈，他雖然比自己大，但是看起來倒更像個孩子。
武侯對于許寧則是佩服得緊，不僅因為許寧那手漂亮的正骨之術(shù)，他還發(fā)現(xiàn)許寧是個讀過書的人。
“我娘對我說過，每個讀書人我都要尊重?！蔽浜钜贿呞s車一邊對許寧說。
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許寧和武侯互相熟悉了很多。
“哎，許寧，我寫了封信給我娘，但是我就只會寫幾個字，你能不能幫我改改??？”放飛話題的武侯突然偏過頭問許寧。
“到時候幫你改?！痹S寧坐在車上，心不在焉地看著身后慢慢遠(yuǎn)去的風(fēng)景，學(xué)著武侯的口吻回答。
武侯聽了挑了挑眉毛，說：“你一個小村子里的都讀過書，我從小在同安城這么大的地方長大，卻不認(rèn)識多少字，如果我能考個功名就好了……”說到后半句，武侯的話語已經(jīng)微不可聞，只剩下手甩動韁繩的聲音。
“我給你講個笑話吧”許寧看向武侯，感覺到他情緒的低落，說道，“小縣城里有個小裁縫，拿著個小剪刀幫人家裁衣服，突然有天來了個客人找他裁衣服，但是小裁縫就是沒有辦法裁出適合的衣服，你知道為什么嗎？”
“為啥？”被挑起興趣的武侯扭頭問道。
“前面還有一會就到新都城了，許寧你準(zhǔn)備下，跟你的鄉(xiāng)親們告?zhèn)€別，就讓他們在新都安置下來。我們繼續(xù)往建鄴走?！备邆€男子從隊伍前面走過來，打斷了二人的閑聊。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隊伍停了下來不再靠近城鎮(zhèn)，高個男子交給丁叔一些銀錢，許寧知道時候到了，他跳下馬車，跟丁叔低聲解釋了高個男子“要挾”自己前往建鄴，自己會找機會悄悄開溜，讓丁叔不要著急，便在丁叔的叮囑和鄉(xiāng)親們擔(dān)憂的目光之下，就此告別。
“你跟我進來?！眲偦氐街匦聠⒊痰年犖槔铮S寧便被高個男子叫住，跟著走進馬車車廂。
這些天給馬車?yán)锏娜怂褪澄锖惋嬎亩际歉邆€男子，許寧想偷看都沒有機會，這次跟隨高個男子進到了馬車之內(nèi)，他的眼睛立刻搜尋起目標(biāo)。
“怎么是個小女孩??？”許寧盯著馬車?yán)锏男〈?，?nèi)心泛起一陣漣漪，腦海里產(chǎn)生一個荒唐的念頭，“這些人不會拐賣人口吧？”
出現(xiàn)在馬車?yán)锏娜俗屧S寧出乎意料，他本以為會是某個朝堂之上的大人物，可能中年鼎盛，也可能老態(tài)龍鐘，但萬萬沒想到是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小女孩一身粉白色的襦裙，外表乖巧可愛，看起來十二三歲的模樣，靜靜地躺在馬車內(nèi)安置的小床之上，面帶愁容和一絲害怕，似乎睡著了。
許寧湊到床前伸出手來，高個男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問道：“你干什么？”
“她應(yīng)該昏迷很久了，我要檢查她的身體才能知道原因所在啊。”許寧沒好氣地回答。
高個男子聽了許寧的回答，說：“我知道你醫(yī)術(shù)不錯，但我還是要提醒你，小心謹(jǐn)慎地進行診治，莫要動些歪心思?！闭f完松開了抓住許寧手臂的手。
甩了甩被抓疼的手臂，許寧面朝高個男子看不到的方向翻了個白眼，湊上前翻開小女孩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眼睛，打開她的嘴巴觀察了一下舌頭，捉起手腕診了診脈搏，最后雙手在小女孩頭部來回摸了一陣。
“她的頭部受到了外力的打擊，有部分瘀血壓迫在她的百會與風(fēng)池兩個穴位，所以一直昏迷不醒?！痹S寧從床邊站起身來對高個男子說道。
高個男子聞言，急切地開口：“那怎樣才能使瘀血消散，讓她醒過來？”
許寧想了想，說：“如果有一套針具，我就可以施針幫她疏通經(jīng)絡(luò)，再輔以安神鎮(zhèn)靜的方子，用不了三天就能醒來。我上次用的麻藥就有兩味能夠用上，而且不用去藥鋪就能在山里采到，不過銀針就沒有辦法了，我爹的針具在他臥床不起以后為了給他抓藥治病已經(jīng)賣掉了，所以……”
“所以你沒有針具能夠帶出來，只能另想辦法?！备邆€男子打斷了他。
想獲得銀針就需要進城鎮(zhèn)去買，而這對于高個男子一伙來說是不愿意做的事情，許寧大致能夠猜到朝堂之上有人在追捕他們，進城鎮(zhèn)這種人流密集的地方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
高個男子輕輕地嘆了口氣，走出了車廂，許寧見此情形也跟著走了出去。
武侯見兩人依次出來，湊到許寧邊上，問他：“怎么樣？”
許寧搖頭言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p> “誰問你做飯的事情了?！蔽浜畹闪嗽S寧一眼。
“沒有什么辦法。你們老大在人多的時候不讓我診治，等我的鄉(xiāng)親們離開了才帶我進馬車，擺明不想讓太多人知曉內(nèi)情，而我要治好她就需要進城鎮(zhèn)買銀針，這與你們老大的行事相悖。”許寧慢慢地解釋。
一番話說完，武侯和許寧兩人都沉默了下來，就連武侯話癆的本性似乎都隱藏了起來。
“你之前說的笑話結(jié)尾是什么？”武侯突然開口冒出一句。
許寧聽到他問起笑話結(jié)尾，正準(zhǔn)備告訴他的時候想起了什么，連忙說道：“你別傻乎乎地自己偷偷進城啊，針灸用的銀針和裁縫用的縫針可不一樣，而且我覺得你們這幫人的畫像說不準(zhǔn)哪個城門口就貼著，你還沒等進城就得被認(rèn)出來?！?p> 似是被道破了心事，武侯只是撓了撓頭，不再追問，許寧見此也閉口不言。
重新啟程直至入夜，高個男子下令尋了個僻靜地方，一行人便就地扎營，用了些冷食淡水，安排輪崗之人后，大家便各自睡去，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