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進學堂讀書不是一件容易事【二】
第二天午時時分,縣衙幫差把暫居文書送到張家,果然是一文未花,但解淳不為己甚,還是送給幫差十文跑路錢,總不能白白使喚人家,那幫差回到縣衙戶房,將十文銅錢呈給秦典吏觀看。
秦典吏問清楚后長長贊嘆一聲:‘‘果然是個人才,不僅擅長讀書習字,連人情往來都精通。既然他送與你,你就收下吧,下去之后告訴你的同事,以后對張誠表兄弟客氣點,那解淳不是池中之物,一遇風云即登龍門的風云人物,你等還是不要惹他為好?!?p> 幫差連聲稱是小心翼翼退下,暗中囑咐與他關系親密的同僚,以后對張誠解淳客氣點,無形中倒幫了張誠一把,使得他以后在宜川縣城混得風生水起。
宜川縣城地處西北,地理環(huán)境造就物產不豐,人民生活比較貧窮,教學質量不高,有明一代讀書人的地位,是居于社會頂層,受到世人追捧,甚至有人終生科舉至死還是一童生,童生卻不是讀過書的人就能被稱呼的,那得是考過縣試、府試后,沒有考過院試的人才能被稱呼為童生,準許他們穿儒衫,以讀書人自居。
但陜西地面荒涼學風不盛,除鳳陽府和西安府出過一些舉人和進士外,延安府近幾年連舉人中出的都不多,宜川縣更不用說,自永樂年間出過幾位舉人,后來出過幾個國子監(jiān)生外,進士至今一無所出,近幾年連秀才中出的都不多,想在宜川縣開蒙識字,只要有錢就能做到,要想找一位通曉四書五經,制藝不錯的大儒名家教導,卻不是有錢便能做到。
解淳不能理解前任倔強少年哪來的固執(zhí)和勇氣,執(zhí)意要考科舉中進士,還想要使他的恩師一舉成名天下知,,連你的老師都沒有考上秀才,你縱有過目不忘的天賦,但沒有名師大儒的指點,想要中個秀才還有幾分運氣可拼,想要中舉難于登天,想要中個進士是水中撈月,縱然是現(xiàn)在的解淳對中進士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經過幾天奔波打探,聽到的消息中沒有可勝任的儒師,腦海中倔強少年的記憶碎片似有所悟,也不再出來搗亂,讓解淳過上幾天好日子,這天中午張誠滿頭大汗跑進家中,說秦典吏找了一位叫劉進學的秀才,聽過秦典吏的介紹后,答應教導解淳。
劉秀才有五十多歲,姓劉名習字進學,年過不惑后才在成化年間考上秀才,是個稟膳生【國家發(fā)給糧食等物品】,后來也考過科試,參加鄉(xiāng)試卻屢次失敗,心灰意冷下索性不再參加科考,在他的家鄉(xiāng)開辦了一所蒙學,教導本村和附近鄉(xiāng)村頑童開蒙識字,從此做起教書先生,倒也落個自由自在。
當秦典吏向他推薦解淳時,他有些猶豫不決,并沒有當場答應下來,幾天后才答應見解淳一面再做決定,解淳聽張誠解說后有點迷惑不解:‘這有什么好猶豫不決的?我交錢你授課,多么正常簡單的事情?’他見張誠不予解釋,就按捺住疑惑不再追問。
解淳和張誠二人乘坐騾車來到劉家村蒙學,只見眼前一座山坡,栽滿桃樹和梨樹,此時正是桃花紛紛時節(jié),桃花夭夭分外美麗,沿著山坡走到坡頂,一座書屋映入二人眼簾,雖是黃土墻茅草屋頂,但是拾掇得分外清潔干凈。
一位年約六十左右的老者站在書屋前,兩鬢蒼蒼已經斑白大半,嘴留胡須頭戴儒冠,身穿一件干凈整潔的儒人常穿長袍,正滿面微笑的望著二人,謝張二人急忙上前行禮問好,劉老夫子也微笑一一致意。
然后他略帶欣喜地詢問張誠:‘‘你可是秦兄所說的解淳解子厚?秦兄可是在我面前沒少夸獎你?!?p> 張誠聽了頓時大囧,解淳在一旁也驚愣住了:‘本天才少年被鄙視了,這劉老夫子什么眼神?我堂堂聰穎才子他竟無視于衷?!?p> 也難怪劉習劉老夫子認錯人,秦典吏對他言說解淳才智過人,并且把解淳背誦【尚書】及【尚書】的朱子注解,一點也沒有失誤之事告知與他,劉習見眼前的兩個少年,一個臉色蒼白雖然眉清目秀,身穿一領讀書人常穿的長袍,但看他也不過十一二歲,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大孩子而已;另一個少年濃眉大眼五官端正,雖穿一身農人常穿的短衣衫,但身材魁梧一副精干的樣子,便一眼認定張誠就是秦典吏口中的‘解淳’。
解淳看見張誠一副尷尬神態(tài),就上前施禮問好:‘‘小子解淳見過劉夫子,這位是我的表兄張誠,因淳年幼特地請假陪伴而來?!?p> 張誠也借機重新向劉老夫子行禮問好,劉習驚異的望著解淳,滿臉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他雖然深知老友秦典吏正直清廉,一向誠實不會說謊欺騙瞞報,但眼前的這個臉色蒼白十歲左右的大孩子,就能通讀諸經并且熟練背誦朱子注解,他還是有一絲懷疑和不敢相信。
劉習把二人帶到書房,臉色極其鄭重其事的向解淳說道:‘‘秦兄推薦你拜師一事,想必你也知曉,我這里一向不能容忍說謊騙人,現(xiàn)在我再問你一遍,你可是通讀諸經并且能背誦朱子注解?’’
‘‘請夫子提問四書五經及朱子注解,試一試便知真假,淳也一向不虛言欺瞞。’’解淳不卑不亢地回應道。
劉習見解淳極其胸有成竹的樣子,就當即提問:‘‘你且把四書中的【大學】背誦一遍,然后再背誦對應的朱子注解。’’
在明朝時背誦書籍是讀書人的基本功,但能把朱子注解也背誦無誤的極為罕見,朱子注解便是被明人尊稱為圣人的南宋大儒朱熹對經書的批注解說,做八股文就要依據朱子注解予以書寫文章,而且還有格式等許多規(guī)范。
解淳不慌不忙依次把【大學】背誦一遍后,又接著背誦對應的【朱子注解】,劉習從傍邊書架上抽出朱子注解一一校對,當解淳滔滔不絕把【大學】的朱子注解背誦完畢后,劉習驚呆了一字不差只字不漏,這得多好的記性呀?!獯灸阍侔选局杏埂勘痴b一遍?!獯疽勒談⒎蜃拥陌才疟痴b一遍后,見劉夫子并沒有抽書,就沒有繼續(xù)背誦朱子注解。
‘‘你且把【中庸】的朱子注解再背誦一遍?!獯静唤馄湟?,只好又照樣再次背誦【中庸】的朱子注解。
劉習老夫子呆呆坐在椅子上,好半天也沒有再說話,過了很久以后才問道:‘‘解淳,我看你年紀幼小還是個孩子,你何時開蒙讀書的?’’
解淳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回答道:‘‘我五歲時隨恩師開蒙讀書,但一直都是以背誦為主,到恩師去世時,也沒有用過書本學習過?!?p> 劉習老夫子聽完,‘撲哧’一聲把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凝望著解淳驚奇問道:‘‘解淳你可會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