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已經(jīng)記不得那個女孩的名字了,但他依舊記得女孩那亞麻色的細軟短發(fā),帶著一點嬰兒肥的恬靜臉龐,以及她坐在窗邊讀書時,陽光灑下映出帶金邊的柔和身影。
在阿瑞的記憶里,女孩不喜歡說話,也從來不和其他的孩子一起玩,她只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呆在角落里,翻閱著一本又一本的圖書。他原以為,女孩是一個啞巴。
直到某一天,他無意間偷聽到女孩說話的聲音。他驚訝地跑了過去,想知道從來不開口的女孩到底在和誰說話??墒浅艘粓F轉(zhuǎn)瞬即逝的黑影,他什么也沒有看到。
當時的阿瑞以為,那團黑影是野貓野狗之類的小動物。
小孩子的情感,既單純又復雜,既天真又殘忍。所以小男生為了引起他們喜歡的小女生的注意,通常會選擇欺負她們,阿瑞也不例外。因此,當他發(fā)現(xiàn)那個女孩寧愿和動物說話,也不愿意理會他時,莫名的嫉妒油然而生。
于是,天生頑劣的阿瑞開始帶領(lǐng)他的那幫小兄弟們,時不時去找那個女孩的麻煩。扯人家頭花,搶人家書籍,甚至還在對方的書上亂涂亂畫。每次搗亂,盡管都會招致修女的責罵,但只要看到女孩那晶瑩剔透的淚珠,仿佛是他費盡千辛萬苦收獲而來的寶藏。于是周而復始,循環(huán)反復。
回憶到這里,阿瑞深感后悔不已。那些他曾經(jīng)以為只是“玩鬧罷了”的舉動,殊不知卻會給別人幼小的心靈帶來極大的創(chuàng)傷。
不過后來,阿瑞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某一天,阿瑞又看到那個女孩單獨坐在角落里看書。當時周圍也沒有其他人,阿瑞一時興起,又想要欺負女孩一回。
于是他一把奪走女孩手中的書,得意洋洋地將書舉到女孩夠不著的高度。忽然,他驚覺女孩的表情變了,對方不再像之前那般柔柔弱弱地哭泣,此刻的眼里填滿了憤怒與憎惡。然后,女孩的周圍浮現(xiàn)出一團團黑煙,不知是由外聚集而來的,還是由內(nèi)散發(fā)出來的。
阿瑞害怕極了,身體被眼前詭異的景象震懾得發(fā)顫,他正想將書本還給女孩,然而為時已晚。
一個黑影突然從女孩的身體里竄出來,帶著那一團團黑煙沖向阿瑞。阿瑞嚇得喊不出聲,大腦仿佛窒息一般。當他回過神時,自己已被那個黑影按在地上猛揍。
即使時隔多年,再次回想起那個場景,阿瑞依舊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那大概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恐怖的畫面,永生永世烙印在他的腦海里。
幾乎是臉貼臉的距離,阿瑞看清了那團黑影,對方就好似一個沒有發(fā)育完全的嬰兒,臉上的五官模糊在一塊,四肢的指頭也沒有長全,但力氣卻堪比成年男子……它正一個拳頭接著一個拳頭瘋狂地砸向阿瑞的臉上。
遲緩的痛感瞬間一齊襲來,刺激了阿瑞的求生欲望。他拼命地哭喊著,一邊撕心裂肺大聲呼救,一邊涕泗橫流卑微求饒。
據(jù)他人事后反饋,修女們在聽到求救聲的幾秒后便快速趕到現(xiàn)場,可阿瑞卻感覺自己被打了好幾個小時之久。
當旁人趕來時,只見女孩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而阿瑞則有氣無力地躺倒在地,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也破了,鼻血正橫流。所有人都不敢相信,是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女孩讓阿瑞慘兮兮地破了相,可是周圍除了他兩,并無第三者在場。
于是修女質(zhì)問女孩發(fā)生了什么,女孩毫不猶豫地承認是她對男孩下的狠手。因此,女孩被關(guān)了七天的禁閉,作為打人的懲罰。
事后,阿瑞到處向其他孩子解釋,自己是被一個人形的黑影怪物打的,而非那個女孩,可是卻沒有人相信他說的話。當時孤兒院的孩子們還生活在成年人創(chuàng)造的“永無島”里,甚至不知道有“念獸”這樣的怪物存在。所以自然沒有人會相信阿瑞的說法,大家都以為這是阿瑞接受不了自己被女孩子痛揍的事實,而編造出來的挽尊謊言。
自從阿瑞被打事件發(fā)生后,再也沒有孩子敢去招惹那個女孩。阿瑞也不敢明面上做出行動,但他仍在暗地里跟蹤觀察著女孩。
他在等待那個人形黑影的再次出現(xiàn),他要向大家證明自己并沒有撒謊。然而不知為何,女孩每次總能先一步發(fā)現(xiàn)他在跟著她,然后想盡辦法甩開他。
不過最終,他還是成功了。那一天,他提前發(fā)現(xiàn)女孩要逃離孤兒院的計劃。于是他急匆匆地向修女告密,帶著大人們追上了逃跑的女孩。
果不其然,那個人形黑影怪物又出現(xiàn)在女孩的身邊,但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的黑影長大了,變成另一個小女孩的模樣,它長著金色的頭發(fā),藍色的眼睛……
盡管怪物女孩的力氣很大,但終究雙拳難敵四手,它被大人們五花大綁起來,秘密關(guān)進禁閉室里。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應該是一頭人形念獸吧……原來人形念獸早就存在了,只是一直不為廣大民眾所知罷了?!卑⑷鹇?lián)想起最近全市廣發(fā)的人形念獸通緝令,不禁有感而發(fā)。
此時,尹之音的拳頭早已捏得咔咔作響。原來當初就是眼前這個混蛋破壞了她們的逃跑計劃,害得她們被迫分開!她真想像當年一樣再次痛揍對方。
“對了,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阿瑞突然看向尹之音,眼里滿是真摯,“如果你有機會再見到她,能幫我轉(zhuǎn)達一句話嗎?”
“什么話?”尹之音冷冷地問。
“我也想向她說一聲‘對不起’,但我不像你這般有勇氣,恐怕我這輩子都不敢親自面對她……”阿瑞低下羞愧的頭顱,“我曾聽過一種說法,說念獸之所以會被吸引到人類身邊,是因為那里聚集著怨念?;蛟S正是因為我當年對她的所作所為,才導致了那樣的局面,對此我真的很后悔,很抱歉……”
聽到阿瑞真心實意的懺悔,尹之音緊握的拳頭最終還是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