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露生
“小鹿,別編草人了,幫爺爺去桃李園送個信啊?!?p> 說話的人穿著一身不知道穿了多久的深色衣裳,雖然是舊衣裳,可乍一眼看上去卻又看不出來有什么。
除非他從桌子后面走出來,人們才會發(fā)現(xiàn)他的衣角都被磨破了。
但你可不能當(dāng)著他的面說他穿的這是舊衣裳,否則的話他不僅會氣急敗壞的糾正你說這是一身道袍。
沒什么生意的時候更是會拉著你一頓說教,直到你求饒了為止。
他面前擺著一張四四方方的漆木桌子,身旁立著一桿不大不小的粗布幡子,上書兩個大字——算命。
儼然便是一副算命先生的做派。
被他喚作小鹿的女孩兒雖然灰頭土臉的,可穿的卻很是周正,她穿著和身邊的人差不多的衣裳,一看就知道是用旁邊那人的衣裳改小了再穿的。
她看樣子并沒有聽到他說的那些話,仍舊自顧自的編著手中的草人,好不認(rèn)真。
算命先生見狀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他拿著手中的信,連比劃帶說的對著旁邊的那人復(fù)述了一遍剛才的話。
在他旁邊擺攤的兩個人,一個自幼便聽不見聲音,更別說說話了,除了每天“啊吧啊吧”的叫,他從來都沒有從他嘴里聽到第二個聲兒來。
他會寫字,可一開始卻只會寫一個白字,后來跟著他學(xué)了一段時日,倒也沒學(xué)到太多,只會寫個叁字罷了。
許是筆劃較少,他寫起來也容易,所以這鎮(zhèn)上的人們,都管他叫做白叁。
白叁身邊的那個小姑娘,是他不知道從哪里撿回來的。
那正好是一個白霧初生的時日,恰逢白叁請他給孩子起名,他便請給她取了個名字,喚作白露生。
正所謂“一候涼風(fēng)至;二候白露生;三候寒蟬鳴。”
這白叁一個人孤苦無依這么些年,到現(xiàn)在才算是真正有了點盼頭。
不論外人覺得這個名字如何,他自己總歸是歡喜的。
里面既有白叁的姓氏,也有立秋之意,叫起來更是簡單明了,他甚至一度認(rèn)為自己是起名的天縱之才。
原以為是撿了個尋常人家不要了的普通孩子,卻未曾想到這孩子天生就缺少舌識。
如果只是簡單的嘗不出來味道也就算了,可她偏偏卻是說不出話來。
從小又體弱多病的,若不是有白叁的照顧,怕是早早就要夭折于此了。
鎮(zhèn)上的人們怕她養(yǎng)不活,便給她取了個小名,喚作小鹿。
但愿她能像林間的小鹿一般。
盡管她口不能言,但好在長大了之后,渾身上下沒有什么太大的毛病。
和白叁兩個人,在這青烏鎮(zhèn)上也算是相依為命了好些年。
他們兩個人這副模樣,自然是在這鎮(zhèn)上尋不到什么好差事的。
好在白叁早年不知道從哪兒學(xué)來了一些編草的手藝,每日里勤勤懇懇的編些小玩意兒出來賣,倒也還能勉強糊口。
白叁學(xué)的雜,自然是什么都會上一些,可等到他一一教給白露生的時候,卻發(fā)生了一些事情。
他教給她的東西,她雖然會編,卻不像他編的那般栩栩如生,讓人一眼見了就會愛不釋手。
白叁慣會編些小物,可白露生,卻慣會編些奇形怪狀的小草人。
盡管她編的草人也并沒有到栩栩如生的地步,可鎮(zhèn)上有些人家的孩子卻很是喜歡。
說起草人這樣的東西,大多數(shù)的人第一時間都會想到什么巫蠱之術(shù)。
可到了白露生的草人這里,他們就完全沒有這樣的想法了。
雖說她編的那叫做草人,可那也只是說起來好聽而已。
實際上她編出來的東西,人不像人,動物不像動物的。
就因為模樣實在是稀奇古怪,所以才受那些小孩子們的喜歡。
白叁見到算命先生的的比劃,他一臉凝重的拍了拍一旁正編草人編得不亦樂乎的白露生的肩膀。
白露生詫異的抬起了頭來看他,白叁知道自己跟她解釋會很麻煩,故而他指了指那邊站著的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在白露生看過去的時候,臉上早已堆滿了討好的笑容。
“你愿意幫我去一趟桃李園送信嗎?”白露生聽到算命先生一字一頓的這樣說道。
她癟著嘴思考了一會兒,望著手里還沒有編完的那些草,最終還是沖著算命先生搖了搖頭。
那頭的算命先生還沒來得及說什么,白叁就直接瞪了她一眼。
白露生眨巴了幾下眼睛,沒一會兒就見著白叁上下一頓比劃。
大意是在說隔壁的先生總是幫他們的忙,她怎么能連這么一點小忙都不幫人家呢。
其實如果算命先生腿腳方便的話,他自己出去跑一趟倒也無妨,可偏偏他腿腳不便,是個跛子。
那桃李園說遠(yuǎn)不遠(yuǎn)說近不近的,可若是他自己去送,那就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了。
白露生自己不愿意去,可卻拗不過她家阿爹和隔壁的先生。
她撅著嘴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算命先生見到她這幅樣子便知道自己這事兒有著落了。
他眼疾手快的將手中的書信和一張標(biāo)明了目的地的路線圖塞進(jìn)了她的手里。
白露生將信揣進(jìn)了懷里,對著白叁一頓比劃,等到算命先生都看不下去說了句話,她這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了。
“沒事兒的小鹿,你阿爹這有我照看著呢!”
算命先生見到白露生一溜煙跑遠(yuǎn)了,為了讓她放下心來,復(fù)又在她身后這樣大叫了一聲。
望著算命先生得意洋洋的樣子,白叁自是知道他們這是又著了他的道了,他不由得搖了搖頭,輕輕的嘆了口氣之后就繼續(xù)編他的草蚱蜢去了。
想想也是,這路上來來往往的小孩兒不少,找誰去幫他送信不行啊。
只是他去找那些外人幫忙,免不了給人一些銀錢。
他這個人又摳門的很,自然是不樂意的。
恰好碰上了一邊正在編草的白露生,面對這樣的一個免費苦力,不用白不用。
白露生只以為這就是跟往常一樣幫隔壁的先生跑腿而已,卻沒想到等到她送完了信出來,一切就變了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