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炭頭拉來一托盤新紙箱，放下就走了。接下來的大半天時間，他再沒過來和李輝說過一句話。
直到快要下班，黑炭頭才走過來，板著張黑臉?！斑€有這么多沒干完，你還想不想下班？”
李輝聽著任他說，手上也不停忙活。一天下來，他已經(jīng)差不多可以憑著感覺就能把紙箱封得條條正正。
黑炭頭走后，李輝舉起雙手伸了個懶腰。這活看起來不重，好像只是封個膠帶，可一個白天站下來，李輝早已雙腳發(fā)麻，腰酸背痛。
坐在旁邊干活的大姐看在眼里，悄悄和李輝說：“小弟，你別聽班長忽悠，我們班長就喜歡欺負新人。你這一天干的活，人家之前都是兩個人做的。你這么一站大半天，水都不喝一口，也干不完啊！”
其實，李輝自己也看得出來，黑炭頭有點針對他的意思。這倒也還算意料之中的事。只是，聽了大姐的話，還是有些不痛快。
他封完手上的紙箱，解下手套，往桌上一放，二話沒說掉頭就走。
剛才的大姐見李輝行為不對。心想，壞了，這不會是要去辭工吧？她一把拉住李輝，小聲叮囑：“你去辭工可千萬別把我剛才說的話說出去啊！”
李輝沖她笑笑?！胺判陌?，大姐。我不辭工，我去上廁所?！?p> 大姐放開手?！班?，好好干，其實廠里工資挺不錯的?！?p> ……
李輝上完廁所回到線上，看到黑炭頭站在自己工位邊上，正在給線上工人訓(xùn)話。李輝悄悄站在一旁。
黑炭頭扯著嗓門說：“今晚我們線還是連班，一會下班誰都不許走?！?p> 李輝碰了碰旁邊老員工，“連班是什么意思？”
老員工笑笑。“這個你都不知道？就是五點下班不讓吃飯，一直干到產(chǎn)量做完唄?！?p> “哦！”李輝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若無其事地回到工位繼續(xù)干活。只當(dāng)邊上的黑炭頭是空氣。不過，手上動作明顯慢了下來。
黑炭頭走到李輝對面。沖他笑笑，露出一口白牙。
“小鬼，干不動了？”
李輝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低著頭繼續(xù)干活。“干不動也得干啊?！?p> 黑炭頭繞過流水線，走到李輝身旁，幫著折起一個紙箱遞過來。“今天表現(xiàn)不錯，明天要繼續(xù)加油啊。”
李輝正詫異黑炭頭這會怎么好心過來幫忙，誰知，他扔了紙箱，轉(zhuǎn)身走了。
黑炭頭前腳剛走，下班鈴聲響起。其他線上的人紛紛起身往外跑，隔壁車間的沖床聲也漸漸停了下來。
再看身邊，自己線上沒有一個人起身。李輝問旁邊的大姐，“人家都可以下班，為什么只有我們線不能走？”
大姐說：“下班？他們是去吃飯，廠里哪有這么早能下得了班的？”
李輝更奇怪了，“那平時都幾點下班？”
“唉！別問了，不固定，誰也不知道幾點。你要真想早點走就抓緊干吧?！贝蠼阏f到這有點不高興。
李輝見狀便不再多問，埋頭干他的活。
時間一分一秒過著。突然手機響了起來，是陳鑫打來的。李輝看著黑炭頭不在，靠在邊上接起電話來。
“你人呢？今晚要搬家，你還有多久能趕回來？”不等李輝開口，陳鑫就一連串問道。
“這么快就搬？不是說等等的嗎？”李輝好奇問道。
“我也不想這么急啊，今天廠里又招了一批人，都等著分宿舍。我姐說不搬沒地方睡了。”陳鑫在電話里說。
李輝掃了眼周圍，“這個小破廠，第一天過來就讓我加班。還不知道要干到幾點呢?！?p> 陳鑫哈哈大笑起來?！澳阋矇虮叩?，第一天就遇到這事。我看，要不你還是想辦法過來我這邊，跟我一起吧？這都六點多鐘了，不搬來不及了，我先替你把東西先拿過去?！?p> “唉！先不說了，你辛苦。我這還有一大堆任務(wù)沒完成呢。一會給班長看到，又得挨罵?！崩钶x急匆匆掛上電話，轉(zhuǎn)臉仔細觀察了一遍，慶幸！的確沒見黑炭頭。
但是，他卻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這會，線上的工人都跟丟了魂似的。一個個沒精打彩的。
“班長不是說早干完早下班嗎？怎么都不著急啊？”李輝問邊上的大姐。
“哼，你信他？”大姐不屑地說：“不到九點以后別指望下班?！?p> “這么遲，難道他自己也不想回家嗎？”李輝一副不太相信的眼神。
大姐不再搭理，慢吞吞地做著手里的活。
李輝一心想著班長說過的話――早點干完早點回家！想著這事，反而又起勁了。一鼓作氣，把剩下的紙箱封完。
他起身看著線上的情景，看著大家沒有一點斗志的神情。李輝拍了拍手，說:“我這邊紙箱封完了。你們有需要幫手的嗎？”
整條線的人齊刷刷地朝他看過來，卻沒一人吱聲，個個一副冷漠的表情。
李輝一陣尷尬。
他把目光投向旁邊聊過幾句話的大姐。“大姐，我來幫你?！?p> 大姐略有猶豫，往旁邊讓了讓，給李輝騰出一小片空隙?！爸x謝你啊，小弟！”
李輝也不去客套，上手就干。
本來大姐手腳就不慢，現(xiàn)在工序上又多了個幫手，沒一會工夫，面前就積起了一大堆冗余。
這樣一來，前道和后道工序的工人不高興了。前道被追，后道被趕。他們差不多同時站了起來?！澳銈儍蓚€人干一道工序，誰能跟得上你們？”
李輝見情況不對，笑著說：“沒事，兩位大哥。等下我也過來幫你們。”
誰知前道工序的工人不但不領(lǐng)情，反而火更大了?！熬湍隳芨桑磕氵@么愛表現(xiàn)，還想當(dāng)班長怎的？”
“我？……”李輝被說得一頭霧水。怎么好心幫忙反倒惹得一身不是？
“吵什么吵？還要不要干活了？”黑炭頭聽到靜，小跑著趕了過來，沖著剛才嚷嚷的工人一通大喝。工人一聲不敢吭，老實坐了回去。
李輝看著解氣，領(lǐng)著好向黑炭頭解釋說：“我就是替大姐干活，他就……”
“干什么活？剛來就跟人鬧矛盾。還這么多理由！”黑炭頭白眼一瞪，把李輝噎了回去。
“不是……”李輝心中憋屈，還想要辯解。
“你嫌活太少了，是不是？”黑炭頭指著地上散亂的半成品紙箱?！叭?，把這些紙箱全放壓車上去，跟我去幫隔壁包裝成品?！?p> 李輝心中那個屈，眼睛頓時就紅了。這黑炭頭完全不通情理，簡直就是個地霸。
李輝彎下身，一股腦地把紙箱胡亂堆在托盤上，差不多是放一半掉一半在地上。
“放好了，掉的撿起來！”黑炭頭在旁邊指揮?！皢?？不服是吧？不服明天加任務(wù)！”
李輝故意不答理他，也不去撿。他已經(jīng)在考慮明天還要不要來，還在乎你加不加任務(wù)？
黑炭頭見李輝不動手，自己蹲下身，把掉落的紙箱撿回托盤。
“好，夠了?！焙谔款^自己把壓車壓起來，拉在手上。“跟我走吧。”
李輝默默跟在他身后，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穿過旁邊一道門沒走幾步，黑炭頭停下腳步。指著旁邊的流水線說：“就這里?！?p> 這時，一個胖乎乎的家伙走了過來，李輝抬頭一看，這不正是早上廁所見過的胖家伙么？
“喲！小鬼，是你?。扛懔税胩?，老牛說的封箱高手就是你??！你看咱倆這緣份！”胖家伙嘿嘿笑著說。
一回頭，他又瞇著眼笑看著黑炭頭?！澳憧?，老牛這快當(dāng)主任的人覺悟就是不一樣，送了人還帶陪嫁！趕緊的，拉我線上去?！?p> 黑炭頭還真聽話，把壓車直接拖到流水線上去了。
“來來來，快救救場！”胖子拉上李輝要走。結(jié)果手指一滑，脫開了?！靶』镒佑星榫w??？”
胖子望著黑炭頭的方向，大聲說：“我說老牛，你又欺負人了，是不是？小鬼剛來你就下手！”
黑炭頭卸下托盤，拉著空壓車走了過來?！八麐尩睦蠗钭约翰桓苫睿€要帶上別人。被我罵了幾句?！?p> 黑炭頭走到李輝面前，看著他說：“小鬼，我剛才其實不是針對你的，你知道不？”
李輝聽到這話，臉上有些抽動。頓時鼻子一陣酸，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站著愣了好一會，才咽了口口水，點了點頭。
“好了！好了！誤會，都是誤會！”胖子拍了拍李輝肩膀，“以后有事就來找胖哥?！?p> 李輝微微揚起嘴角，硬擠出一副半笑不笑的表情?！爸x謝胖哥！”
“好！那走。先幫胖哥救個場子先?！?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