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山外雖然看不見太陽,但是光線明亮柔和,料是午后時候,王信坐在石洞邊,眼見掩蓋于草叢下面似乎有一條蜿蜒石階,迤邐穿過云層似乎通向山下。此時雖然雙腿乏累,身心俱疲,但山下青麟前輩,無心大師等人安危未卜,王信但覺時不我待。
腳下不敢稍停,回首望向洞內(nèi),觸景傷懷,眼淚又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忽然驚覺山下還有許多事情要辦,趕緊強(qiáng)止住眼淚向山洞處拜了三拜,轉(zhuǎn)身向山下行去。
那些石階遠(yuǎn)看似一條小路,但走近才發(fā)覺山石十分陡峭,巖石雜亂傾畸,若稍有不慎,便會墜落山下,王信四肢發(fā)抖,慌忙振作精神,一步一步向山下捱去。
腳下云霧漸漸濃厚,王信此次形單影只,孤獨(dú)無助,走了一段路,難免想到小蝶和木前輩,頓時又傷心不已,神情恍惚,宛若隔世。此時又有云霧遮眼,忽然一腳踏空,再想收腿已然不及,身子跟著悠忽墜落,王信回手一抓,山石在臂上劃出幾道血痕,身子稍稍停滯,又快速墜下。
王信心想壞了,這樣跌到山下是必死無疑了,但覺耳邊呼嘯的風(fēng)聲大起,身體刮在巖石凸起上,血肉淋淋,心中慌急又無能為力,但因過去所經(jīng)歷的突變太多,此刻也來不及傷懷了,索性兩眼一閉,任由身子墜下。
撲通一聲,王信雙腳猛的踏在硬物上,咔嚓一聲,雙腿似乎已經(jīng)斷折。片刻之后,伴隨著大腦一陣眩暈,王信睜開雙眼,但見周圍幾十雙眼睛看著自己。王信心中納悶,不知身在何處,揉揉眼睛,仔細(xì)看了看,只見周圍有男男女女,約三、四十人,正用同一種陌生而又茫然的眼光盯著自己。
那一眾人,方才盯著王信好奇,此時見他睜開眼睛,都轉(zhuǎn)過臉去不再理會。王信心中納悶,待的時間久了,又見這些人,神情木訥,舉止遲緩,行為十分古怪。而且多數(shù)時間都在靜坐,沉默不語,不覺心生疑問。
王信靜坐了片刻,乏累稍解,雙腿依然疼痛,倒是勉強(qiáng)可以忍受。這些日子,王信身上的傷,已經(jīng)不下千百處,好在自從得了木前輩醫(yī)治后,每遇到傷時恢復(fù)得極快。
他此時坐在地上,四處張望,見那地面上的圓形凹陷的痕跡十分熟悉,忽然想到那是僧猿千千的圓頭痕跡,原來此處正是王信當(dāng)時與千千相斗時的云海石臺,彼時千千的頭卡在其中,不能拿出,在王信哄騙下做了他的犬首,雖然已經(jīng)過去一些時日,但是王信記憶猶新,想到此處難免嘆了一口氣。
轉(zhuǎn)念一想:“這些人如何上了昆悟山上這么高的石臺?”
王信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納悶,于是用雙手撐著地面,勉強(qiáng)挪動雙腿,來到左近一位中年男子身邊道:“這位大哥請問你們緣何在此山上?”
中年男子雖然年逾不惑,但羽扇綸巾,頗為風(fēng)雅,此時他面帶迷惑的看了看王信,反問道:“閣下又是如何上得山上?
王信道:“說來話長,是一位前輩大師帶我來到山上的?!?p> 中年男子道:“那當(dāng)然,我們都是前輩帶上來的?!?p> 王信心想:“難道這些人都是無心大師帶上來的,也不知無心大師所為何意?!?p> 王信心中疑惑,又待去問,見那男子表情頗為不耐煩,只好止住。
那男子見王信欲言又止,揮揮手道:“小子,不要浪費(fèi)口舌,保存體力吧?!?p> 王信見其他人也如此人一樣,少言寡語,不茍言笑,都不便去打擾。其時天色漸晚,暮色將臨,又加身體傷痛不適,無法行動,正好趁著夜色,坐在那里,默默養(yǎng)精蓄銳。
坐了片刻,漸漸睡去,夢中歷歷往事,奔涌而至,王信但感頭疼欲裂,睜開雙眼,不敢再睡。又怕打擾他人休息,只好頂著黑眼圈,瞪著疲憊的雙眼,坐等到天亮。
天色微明,王信心中已有計劃,不顧傷腿疼痛,爬起身來,扶著山壁行走,他沿著山壁在石臺上走了片刻,心中不免大驚,原來那些長在石縫中的藤蔓,前幾日尚且綠油油的,此時盡皆干枯,僅剩的幾根用手輕輕扯拽,便斷裂破碎。
王信大為不解,一臉愕然,不知如何是好,這時昨日與他講話的那個中年男人來到身邊,低聲說道:“小兄弟沿山壁行走,是要尋條下山的路么?”
王信見他難得說話,便道:“是啊,本欲尋些藤蔓,系在腰間,以為更加安全,但這山壁上藤蔓,卻盡數(shù)枯萎?!?p> 中年男人道:“小兄弟啊,勸你莫徒勞了,這山高萬仞,一不小心,墜下去,便跌得粉身碎骨,不如同我們在這山上打坐休養(yǎng),待有哪個修成大道者,有緣路過此地來度我們?!?p> 王信道:“這位大哥說的在理,但我山下還有要事去做,哪能在這里苦等。再說眾人似乎沒有口糧,再等數(shù)日恐怕要餓死在這里?!?p> 中年男人道:“小兄弟可聞聽過,修道至精極時,常?;杌枘?,杳杳冥冥。又曰無饑無渴,抱神以靜,形將自正,心將自清。小兄弟何必要為飲食擔(dān)憂?!?p> 王信細(xì)細(xì)揣摩其中話語,但見眾人形容木訥,餓的東倒西歪,心中清或不清倒不知曉,但若說形將自正,看來已似大謬。
這時人群中有一粗獷壯大的漢子,向中年男人怒道:“鹿道友,和這小子廢話做甚,大道雖然通天,又豈是人人都能行得,修德不濟(jì),任吾等如何提點(diǎn),總是凡夫俗子,終不配做吾等之伙伴?!?p> 這位叫鹿道友的中年男人忙道:“鯊兄,我見此人也在昆悟山上,算是孽緣,便有意度他,不料他昏聵如此,恐難度也,罷了,罷了?!闭f罷搖手轉(zhuǎn)身,慢慢踱回自己的位置,俯下身來,坐在那里?!?p> 那姓鯊的粗獷漢子,還不罷休指著王信道:“兀,那個衣衫襤褸的瘦子,到大老爺這里來,我倒是可以度你?!?p> 王信見他言語粗俗不敬,有意與他爭辯,忽又想常聞這修道之人出言有所忌諱,舉止亦然收斂。但總有大成,小成或不成之別,譬如田間禾苗雜草,良莠不齊,這本就是世間人生百態(tài)的一個縮影,對與錯,何必與其浪費(fèi)口舌。況且自己還有要事去做,于是便不加理睬。
但那鯊姓漢子,過了嘴癮,不依不饒道:“且讓大老爺我抓你兩條小腿,掄開了,像拋蛤蟆一樣將你扔到山下去,度你到另外一個世界去吧?!?p> 那鹿姓的中年男子,但覺粗獷漢子言語不妥,皺了皺眉頭,終究沒有開口。人群中幾位女子中,有一位女子長得尤其美艷動人,她似覺得可笑,呵呵呵呵的笑出了聲。
那鯊姓男子被笑聲鼓舞,有意嘩眾取寵,便大聲調(diào)侃王信,言語更加粗俗低鄙。王信畢竟年少氣盛,初時尚且氣憤,有幾次恨不得沖上前去暴打那人一頓。但因木前輩等事情,傷心不已,加之怕誤了山下正事,便強(qiáng)自忍住。到后來漸覺那人可笑無知,實(shí)在不值一理。
鯊姓粗獷漢子見王信置之不理,心中更是懊惱,愈加大聲喝罵,眾人頗不以為然,但似懼怕他淫威,都默不作聲。
姓鯊的粗獷漢子罵得氣憤,忽然一瞥間,見那鹿姓男子在那里默默嘀咕,好像在說自己壞話。
于是大罵道:“姓鹿的,你有什么不滿,嘟囔個甚么?”
鹿姓中年男子慌忙解釋道:“我在回憶一段心法,對不住,鯊兄。”
姓鯊的粗獷漢子,瞪了鹿姓男子一眼,轉(zhuǎn)身沖著一位短壯的濃眉漢子道:“梟道友,你去把那個蒙昧的瘦乞子,扔下山去,免得他在這里礙眼。”
那姓梟的濃眉漢子,慢騰騰的站起身來,嘴上道:“這個......”
姓鯊的大眼一橫道:“這個什么,從今日起,我便是這昆悟山的王法,我讓誰死誰就得死?!闭f罷大手一揮道:“你去是不去?”
姓梟的濃眉漢子身子微微戰(zhàn)抖,囁喏了半天,方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啞著嗓子道:“鯊兄,咱家這腿短,恐怕追之不上,倒是驚走了他?!?p> 姓鯊的漢子極好面子,心道:“今日若不把這瘦乞人拋下山,便失去了威望尊嚴(yán)?!贝藭r場景如箭在弦上,不發(fā)不可。他罵道:“蠢貨?!闭f罷晃動身軀便要站起。
王信在這不到一刻鐘功夫,似乎已領(lǐng)略過世間人生百態(tài),但這并不是他最在意的。因為他心中有更重要的事情——下山。
他此時已經(jīng)決定搏一把,王信陡然間回轉(zhuǎn)身軀,走到鯊姓粗獷漢子近前,嚴(yán)肅的盯著他的雙眼,鯊姓漢子被他犀利的目光盯視,不由得渾身一冷,本欲站起來的龐大身軀又慢慢坐回,但嘴上依然不讓:“看什么看,挖你眼睛。”
王信默默的注視著他坐下,方才轉(zhuǎn)身對著眾人道:“誰愿意同我一起下山?”眾人面面相覷,沒人相信眼前這身形瘦小,衣衫襤褸的青年有下山的本事。
安依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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