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萱草居。
昔語棠看著火炕上兩趴一坐的三個人,無比郁悶的抓著頭發(fā)“為什么呢?到底是因為什么呢?”
她一指悠閑吃飯的南星問“明明就屬你最嚴重,怎么你都好了,他們兩個反而一點起色都沒有?”
何止沒有起色,明明一天重似一天啊。
南星也看看旁邊炕上趴著等他喂飯的兩人,認真琢磨了一下道“主子對南星,更盡心?!?p> 屁!
昔語棠險叫這話氣死。
明明治法都是一樣的好不好?
肖奇和徐達卻覺得就是南星說的這么回事。可是為啥呢?明明南星也沒他們長得好看???難道是因著南星身材好?
要問為什么徐達也在這趴著。
還真就是因為徐達很好心的幫肖奇疊了個被子的緣故。
當天晚上,徐達就華麗麗的染了病。
他還不知道自己咋回事呢,傻呵呵的去找徐安說“安兄,你幫我看看,我這手臂上怎么長了個圓圈啊?”
多虧了青黛還算機警,一瞧這癥狀和昔語棠說的像,也沒讓身體還虛的徐安看。馬上就將人發(fā)派到了昔語棠治病的屋子。
進了屋子徐達還問呢“小七?我都找你一天了,你怎么在這趴著呢?”
肖奇細細和他講了一番瘟疫的事。
徐達聽的那叫一個驚訝。那叫一個不可置信。直到知道了已經(jīng)找到治法才平靜下來。
可是,南星這最嚴重的,算今天也只治了四天,就已經(jīng)味道盡消,傷口也開始結(jié)痂了。他們這剛剛?cè)静〉模仓瘟巳炝?,卻一天比一天嚴重。這是咋回事?
這也正是昔語棠想不通的地方啊。她也想找人問問到底是哪里不對???
吃了早飯昔語棠就又開始投入到了拔毒的工作中去。
待到晌午,青黛過來送飯,還拿了好幾床干凈被褥。
南星基本已經(jīng)好了,不能再和徐達肖奇兩人睡火炕了,免得再次染上疫癥。
只是他命不好,不像昔語棠那時,有年輕體狀的徐達和肖奇再外面,能搬張貴妃榻來。貴妃榻什么的青黛是搬不動的,所以只能拿幾床新被讓他睡地上了。
而肖奇,早飯還吃得好好的,到午飯時就什么都吃不下了,只說渾身燒的難受,蔫蔫的躺著。
在場的人都知道,這,是病情的最后階段。
誰都沒心情吃飯了,尤其是徐達。
他只覺得心中一股酸意上涌,熏得眼睛也跟著酸澀的難受,逼著他低頭將頭埋進了軟枕里。
屋內(nèi)四人,安靜的只聽得見喘息聲。
良久,徐達的聲音在軟枕里悶悶傳出“小姐,別玩了。能治好南星,就能治好小七。對吧?你,就是和我們開玩笑,嚇我們的,是不是?”
這是徐達第一次叫昔語棠小姐,昔語棠卻一點都不覺得高興。只有無力感占據(jù)周身。
十年來,她頭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醫(yī)術(shù)不精?
她從小最羨慕的就是她爹。所有去找爹看病的人,都對爹充滿期望,而她爹也從沒辜負過這些期望。
現(xiàn)在,終于輪到別人期望自己了。
她很希望自己能學(xué)著她爹的樣子,揚起下巴說:對,都是嚇你們的。就沒有本小姐治不好的病。
但她沒法給這個承諾,她不敢保證能治好肖奇。她實在不知道,為什么用的手法一模一樣,就只有南星好了。
她只能明確的感覺到。
正有一個生命,從她手中慢慢溜走。她想留,卻留不住。
以往總是不服她爹臭屁的樣子,現(xiàn)在卻真切的感覺到,比起她爹,她差的太遠了。
至少,她爹面對這樣的壓力,絕不會像她這樣自怨自艾。
昔語棠打起精神,帶上手套,自一只小匣里取出獸角,繼續(xù)給肖奇拔毒。只要人還活著,就算不知道前路在哪,也總要挑一個方向,走上一走。
聽著徐達明顯濃濃的鼻音,肖奇忽的笑了“達哥,你不是哭了吧?”
徐達將頭埋得更深,肩膀的抖動頻率也快了幾分。
“哭甚?我肖奇,大富大貴的命,至少也得活個一百八十歲。以后還要娶個天仙一樣的美嬌娘,生一被窩小崽子。男娃一個就成,剩下的都是女娃,個頂個的漂亮,嘰嘰喳喳的圍著我要花帶...真是想想都....覺得......”
肖奇語調(diào)由激昂轉(zhuǎn)成憧憬又帶上一絲傷感。
慢慢越說聲音越低,直至徹底消失。
徐達一錘軟枕,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哽咽中的聲音含混不清“小七他...雖說平時嘴碎..煩人..有時候不像個男人,可他才十六啊..從小艱難..好容易熬大了...媳婦都還沒娶一個...”
吸吸鼻涕,徐達給肖奇做保證“你放心,哥知道你喜歡青姑娘,以后我會對她好,生了兒子就過繼一個給你,一定...一定給你留個香火...”
徐達哭的肝腸寸斷,不料一記鐵拳打在他腰側(cè)“哭個屁!我還沒死呢你就先惦記上青黛姐姐了?!?p> 徐達冤枉啊。
他一點都不喜歡青黛好不好?
想這么做完全是為了完成肖奇心愿??!
不對“你..沒死???”
“快被你氣死了!”
“沒死你怎么說說話就沒動靜了?”徐達這才揉揉腰側(cè),打回去一拳。
肖奇被打的齜牙道“我那不是害羞么?”
徐達聽這話,沒忍住,又打了一拳。
逗了會兒嘴,室內(nèi)氣氛也好了許多。肖奇明顯特別虛弱,吃了藥就沉沉睡了。直到晚飯時分,肖奇還是沒有胃口,一直昏昏沉沉的睡著。
等所有人都睡了,徐達撐起身子,借著月光,足足看了肖奇一個晚上。
小時候徐達很討厭肖奇,明明整個村子都是姓徐的,偏偏來了這么個姓肖的討厭鬼住在他家隔壁,跟屁蟲一樣的走哪跟哪。
娘也很不喜歡他??伤购?,隔三差五就去家里找自己玩。
罵他,他就笑。欺負他,他也只懂得傻樂。
傻子一樣。
前幾日安兄告訴他,這些年跟在他們身后流著鼻涕的小屁孩,長大了。
開始春心萌動,少年慕少艾,有了喜歡的姑娘。
甚至還和安兄商量,想以后想在帝都找份活計,慢慢買個小宅,說這樣才不算辱沒人家姑娘。
呵,十六歲的小屁孩,也懂得什么是喜歡了?
就這樣看著肖奇的臉,徐達唇角上揚,好像在他不察覺間小七真的長大了。
笑著笑著,徐達眼眶微濕。
他才十六歲啊....
臉上水痕似乎越擦越多,徐達輕聲嘆息“下輩子,就不欺負你了?!?p> 肖奇輕輕翻身,將臉背向徐達,睜開了眼,眼角已經(jīng)晶瑩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