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變數(shù)（下）
當(dāng)八百騎兵敢死隊回到一線天北口時，遠(yuǎn)遠(yuǎn)便聽見了狹道險谷中傳來的廝殺聲，還有天際映出的戰(zhàn)火硝煙。
眾人紛紛擔(dān)憂地看向慕榮，慕榮卻只管沉默策馬。在即將抵達一線天時，他突然揚手停止了前進，命眾人繞到一線天側(cè)面山石后隱蔽。
陸羽問：“公子，一線天就在前方了，為何突然停下了？”
這下連一向好脾氣的明劍也不能忍了，照著他的腦袋就又是一巴掌拍了上去！
陸羽立刻捂著腦袋一臉委屈道：“大哥，你干嘛又打我??？”
明劍一臉恨鐵不成鋼，一旁歐陽烈懟道：“你小子是不是傻！耶律圖既是故意將我們引開，那我們這一回頭，他還不得擺個大陣仗歡迎我們哪？”
陸羽聽后就慫了，捂著腦袋低下了頭：“哦~”
慕榮始終目視前方沉聲命道：“無惑，去探查一下情況，謹(jǐn)慎些?！?p> “是！”
明劍領(lǐng)了命轉(zhuǎn)眼就消失在了山石轉(zhuǎn)角，不出一刻鐘便迅速回來了，胡人果然在一線天排布了嚴(yán)密的陣仗等著他們。
狹窄的一線天北口外呈扇形鋪開了面積頗廣的騎兵克星——連索鐵蒺藜，后面是里三層外三層的防御方陣，最外圍是成排的拒馬槍，接著是長槍手，最里層則為弓箭手，比白日伏擊他們時封堵出口的陣仗還要夸張。
設(shè)想一下，在暗夜兩眼摸黑又不能點火照明自曝目標(biāo)的情況下，騎兵只怕尚未靠近一線天就先被遍地的連索鐵蒺藜?xì)€人仰馬翻，更要命的是，敵人還在鐵蒺藜上涂了致命劇毒，與此同時如蝗飛箭破空而來，之后還有拒馬槍和長槍步兵防線在等著，結(jié)果可想而知。
慕榮獲悉這一切之后終于再壓抑不住憤怒，一拳砸在山石上！
胡人仗著一線天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的地利優(yōu)勢，即便只用很少的人也足以應(yīng)付他們這八百騎兵。先前他們被伏擊于一線天內(nèi)時，狹長的谷道對他們而言是致命的囚困之地；現(xiàn)在胡人占據(jù)一線天時，內(nèi)對慕謙大軍形成了結(jié)結(jié)實實的包圍屠殺陣，外對他們的騎兵敢死隊又成了堅固的防御壁壘，這地方簡直就與他們父子命里犯沖！
而他若想突破此防線，就必須等天亮光線充足后才行，但是！但是??！同胞戰(zhàn)士們正被被竘漠大軍像包餃子一樣圍殺，他的父親正身陷死境，他又怎能在此地眼睜睜地等到天亮！
所以，慕榮在腦中迅速思考著破敵之策，究竟要怎樣才能在低傷亡的前提下突破竘漠這個截殺陣？
就在這時，負(fù)責(zé)警戒的陸羽領(lǐng)著黑壓壓一眾人馬來到慕榮面前，雖刻意壓低了聲音，卻還是掩不住激動道：“公子，你看誰回來了！”
陸羽話音剛落，便見暗夜中曹盛撲通一聲跪在了慕榮腳下，聲淚俱下道：“大公子，末將有負(fù)元帥重托，前鋒部隊三千將士……全軍覆沒了！”
曹盛匍匐在慕榮腳下埋頭壓抑悲泣，眾人聞之皆驚。
慕榮雖在大軍伏擊的那一刻便已猜到前鋒部隊兇多吉少了，但此刻親眼見曹盛之悲慟，心中躁動的怒火還是超出了他的估計。不過在下屬面前，他必須保持理性克制，否則眼前這失去主心骨的人又該依靠誰呢。
曹盛抬頭痛哭流涕接道：“我們在途徑長河谷時突遭竘漠重兵伏擊，大公子，這是個陰謀！根本就沒有什么敵情，一切都是厲王勾結(jié)竘漠設(shè)計的陷阱！末將在兄弟們的拼死掩護下才殺出重圍，之所以一直留著這條賤命，就是為了將這個消息帶回來！”
曹盛跪著向前一步，伸手拽住慕榮的戰(zhàn)袍，仰著涕淚縱橫的臉悲愴道：“大公子，三千大好男兒啊，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自家的地盤上！若是真刀真槍跟胡人血拼死在戰(zhàn)場上也就罷了，可他們竟然是冤死在自己人手里的??！”
曹盛強忍了許久的悲慟，都在見到慕榮的這一刻盡數(shù)釋放，令在場的將士們都心痛不已，個個悲憤不已。
黑暗中看不清慕榮的表情，但熟悉他的人都能明顯感覺到他渾身散發(fā)出來的仿佛要將所有人吞沒的駭人氣息。
只見他躬身將曹盛扶起來，用力地拍著他的雙肩沉聲道：“克之，我向你保證，此仇此恨，有朝一日我們定會向他們討回來！”
曹盛聞言再度淚如泉涌，夾著一絲寬慰連連點頭，滿腹悲楚。
隨后，慕榮才將目光轉(zhuǎn)向跟著曹盛一同來到的眾人。雖然只有百來號人，可慕榮一眼就看出這些人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
而當(dāng)他目光掃到云酆時，眼中驚詫一閃而過。兩年前千流河邊匆匆一瞥，他和云歿兩人給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即便此刻光線昏暗，黑幕壓山，他卻還是以驚人的眼力分辨出了云酆的五官。
其實當(dāng)日事后，他也曾問過慕籬被劫期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慕籬只說他們挾持著他到了安全地帶后就離去了，并沒有做任何傷害他的事。即便知道幼弟一定對自己有所隱瞞，但幼弟既不愿說，他也就沒再多問。
歐陽烈率先發(fā)問：“克之，他們是……？”
“啊，對了！”曹盛這才連忙起身向慕榮介紹：“大公子，這位乃是江湖名門司過盟的上位尊者云酆，后面是司過盟的眾位兄弟，末將能夠順利逃出胡人的追殺便是多虧了他們。”
“哦？”慕榮將睿智探究的目光投向云酆，頓了一下方才揖道：“久違了，酆尊者，多謝酆尊者出手相救。”
云酆手握那把萬年不離手的折扇，還是一派儒雅瀟灑、風(fēng)度翩翩還禮道：“大公子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p> 身后司過盟眾蒙面高手亦隨之拱手見禮。
慕榮身后眾人一臉懵逼，曹盛更是疑惑：“怎么，大公子與酆尊者認(rèn)識？”
“一面之緣而已，很久以前的事了，不知酆尊者為何會在此？”
云酆輕笑道：“這說來也巧，我們奉盟主之命到九源辦事，回程時剛好遇到被胡人圍殺的曹將軍，身為大魏子民，豈能對同胞見死不救呢。”
“哦？是嘛，那還真是巧合?！?p> 慕榮幾乎可以肯定他們此來絕非巧合，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他與獨孤仇不過一面之緣，根本談不上什么交情，何以會如此幫他，或者說，幫他們。
云酆將慕榮審視他的每一個細(xì)微神情都看在眼里，知道慕榮對他們的突然出現(xiàn)心存疑慮，但他拿不出實證，也無奈他們何，眼下執(zhí)行慕籬交代的任務(wù)要緊。
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纏斗，加上九源境內(nèi)不斷集結(jié)而來的商舵弟兄，九門對司過盟的圍剿最終變成了司過盟對九門的反殺，追風(fēng)和落雨終是識時務(wù)撤退，他們這才得以順利突圍，趕來救援。
“大公子，我知道你對我們的出現(xiàn)心存疑慮，不過眼下恐怕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p> 云酆的視線指了指一線天上空的火光硝煙和天際傳來的廝殺吶喊，慕榮眼神一凜，蹙眉不語。
云酆拱手道：“常言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今日之事既讓我們遇見了，那我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情況我們已大致了解了，大公子不必憂心?！?p> 隨即，云酆向身后的云影遞了一個眼神。云影朝他一揖，什么也沒說便領(lǐng)著十來個親衛(wèi)轉(zhuǎn)過山石后消失不見了。
云酆回頭正遇上慕榮犀利的逼供眼神，云酆還是一派從容優(yōu)雅道：“請大公子在此稍等片刻，一線天出口處的截殺陣交給我們，很快就好?！?p> 果然，不出一刻鐘的功夫，眾人便見一線天北口上空亮起一束耀眼的沖天燧，幾乎同時南口天際亦見一束同樣的亮光沖天而起。
云酆轉(zhuǎn)身對慕榮道：“大公子，可以下令了?！?p> 慕榮深深看了一眼云酆，對這個人的到來，他心中確實存有疑慮，不過正如云酆所說，眼下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
只見他縱身一躍翻上馬背，亮劍出鞘指天道：“弟兄們，隨我一同去救元帥！”
八百騎兵早已隨他的動作紛紛上馬，但聞慕榮號令下，四周頓時響起群情激憤的沖殺吶喊聲。與此同時，慕榮可以清晰地聽見一線天彼端也隔空傳來了破天的吶喊聲。
在趕往長河谷救援的途中，九源境內(nèi)接到命令不斷趕來的商舵弟兄帶來了一線天中的實時情報，所以云歿和云酆在來的路上就已做好部署。因為慕榮這邊有他原本帶出來的八百騎兵，所以便由云酆領(lǐng)小部人馬支援北端，由云歿帶領(lǐng)大部人馬支援南端，約定見信號同時發(fā)起攻擊。
于是，在北口截殺陣被司過盟上位尊者直屬親衛(wèi)團清理干凈后，慕榮率領(lǐng)的八百騎兵就這樣輕而易舉地進入了一線天。
與此同時，一線天南端出口亦沖入幾百號非正規(guī)軍騎兵，個個都是江湖俠士的打扮，手中兵器有刀、劍、槍、棍、斧、鉞、戟、鞭、錘、叉等等，那是十八般兵器，樣樣都有。
但見為首之人除了云歿，還有一名白衣青年，混亂之中借著火光只依稀看見他生得五官端正，一身白衣雖染血，可在他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兇煞戾氣，反而覺得他渾身上下都充斥著溫柔和仁慈，手中寶劍明明如皓月，皎皎似清風(fēng)，越發(fā)襯托出他謙謙君子的氣質(zhì)。
狹道之中一直專注屠殺慕謙殘軍的胡人被殺了個措手不及，原本是他們包圍慕謙大軍的局面也瞬間變成了他們被里外夾擊，局勢再度逆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