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悲歌一曲訴離殤（十）
楚天堯始終閉著雙眼，加上被雜草一樣蓬亂的頭發(fā)掩蓋，讓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臉。
而那個男人，連城雪和楚隱都感覺到了脊背傳來的寒意，不是被這天氣凍著的，而是那個男人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冷冽殺氣和敵意！
面對如此驚人的殺氣和敵意，連城雪拼命地想把楚隱護在身后，楚隱也想拼命地把連城雪護在身后，于是就變成了姐弟倆幾乎抱成一團。
“爹爹，是您嗎！我是阿雪啊，您聽得見嗎！”
連城雪又驚又急又懼，楚隱雖也緊張意外受驚，但神奇的是他的眼中似乎并沒有恐懼，反倒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從那個男人出現(xiàn)的那一刻起，他便明白了，剛才那一幕不過是誘餌，是為了引開暗中保護他們的那些人。
面具男看著彼此保護的姐弟倆，面具下突然發(fā)出一聲冷哼，道：“真是挺感人的一幕啊~”
極盡森冷、極盡仇恨、極盡嘲諷的口吻，讓連城雪本能地畏懼、顫抖，楚隱反倒是極力保持鎮(zhèn)定，手臂始終保持著護著連城雪的姿勢。
他不理面具男，而是將目光投向那個始終閉目裝聾作啞的人，大聲吼道：“父親，您聽得見嗎！我是四郎??！”
那人蓬亂頭發(fā)下的眉毛動了動，終究是睜開了眼抬起了頭，一臉?biāo)浪愫翢o生氣的模樣。楚隱見之，瞬間就明白了一切。
他看向面具男道：“是楚天承干的？”
面具男似在笑著回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楚隱了然一笑：“看來是了?！?p> 他又看向楚天堯，突然跪了下去，朝楚天堯三拜，含淚道：“父親，四郎不孝！您身陷囹圄兩年之久，四郎卻一無所知！”
楚隱說著又連磕了三個響頭，接道：“父親，四郎有罪，沒能聽從您的教誨，誤信陰謀者讒言，不僅害得朝綱大亂，還險些毀了江山，四郎是楚家的罪人！”
說著，他又連磕了三個響頭，直磕得額頭出血，鮮紅刺目。
“爹爹！”連城雪也趕忙在楚隱身邊跪了下去：“爹爹，都是阿雪的錯，是阿雪沒有照顧好阿耀，讓他孤身一人面對朝堂血雨腥風(fēng)，阿雪有罪！”
楚天堯如死水一般的眼中終于泛起了淚光，看著向他跪拜磕頭的一雙兒女，幾近崩潰空白的神智終于清醒了。
這兩年來，他被楚天承關(guān)在那間狹小的不見天日的地牢里，除了一日三餐的供應(yīng)外，楚天承不準任何人跟他說話。那間地牢隔音效果十分的好，不論他在里面怎樣呼喊求救，都不會有人應(yīng)他。
起初數(shù)月，他還堅持在墻上刻痕度日，每一次那個靠近地面的小方口被打開，外面送進飯來時，他就拼命地對外面的人喊話，然而每一次那個小方口迅速就被關(guān)上，任他如何嘶吼都沒有人回應(yīng)他。
更可怕的是，他連想絕食自盡都做不到，哪怕他一頓沒吃，外面的人回收碗時發(fā)現(xiàn)了，下一頓他就會被強行灌進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讓他經(jīng)歷過一次就不想再有第二次。
除此以外，他的四肢都被死死地鎖住，也不知道楚天承究竟給他喂了什么毒藥，總之他的手腳都酸軟得連握住筷子都難，就更別提弄死自己了，他根本使不出那個力氣。
可以說，這兩年來他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于是，經(jīng)年累月下來，他的精神就徹底崩潰了，不再做任何無畏的抵抗，也不再嘗試跟任何人搭話，任由自己像行尸走肉一樣地活著。
楚天承，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jié)果嗎？我成全你！反正如今的我活著跟死了也沒什么分別，既然如此，那我干脆就當(dāng)自己已經(jīng)死了，隨你怎么報復(fù)！
然而今日，這具放棄活下去的意志的行尸走肉終于被連城雪和楚隱喚醒了！
看著那跪地的一雙兒女，楚天堯落下了久違的熱淚，說話都有些不連貫，喊道：“四……四郎……阿……阿……阿雪……”
連城雪和楚隱頓時一滯，猛然抬頭看向楚天堯，紛紛淚如雨下。
“父親，四郎不孝，讓您受苦了！”
“爹爹，阿雪不孝，讓您受苦了！”
“四郎……阿雪……四郎……”
楚天堯一遍遍呼喚著兩人，眼淚更加洶涌地流出來，驀地也跪了下去！
“四郎……阿雪……是我對不起你們……是為父對不起你們??！”
人生多變是定數(shù)，世事無常本真理。
名利到頭一場夢，繁華落盡終成空。
任爾官高又祿重，百歲之后皆黃土。
唯有人間真情貴，萬古長青永不衰！
楚天堯痛哭流涕，悔不當(dāng)初。這一遭是非成敗、悲歡離合終是讓他徹悟，原來這才是他最想要的，但是可惜，一切都來不及了。若有來生，他愿意放棄一切虛無的榮華和權(quán)位，用他的所有去好好地愛他的心愛的女子，好好地疼愛他的骨肉，珍惜這被他弄丟了的人間真情。
此時，頭頂傳來面具男冷冷的話語：“想不到你竟然還有心！”
他蹲下身來，鐵鏈“稀里嘩啦”一陣亂響。
他將臉湊近楚天堯，那雙隱藏在面具后的眼帶著萬分的怨毒和滔天的仇恨，用恨不得立刻撕了的口吻咬牙道：“楚天堯，事到如今，你終于想通了？想改過自新了嗎？”
楚天堯痛苦閉目，淚不斷滴落，卻是無言以答。
面具男突然語氣轉(zhuǎn)凌厲：“告訴你，晚了！你沒機會了！”
他將鐵鏈嘩啦一扔，猛然將楚天堯整個提了起來，雙眼怒瞪著楚天堯道：“我說過，我要讓你也嘗一嘗至親在你眼前死去而你卻無能為力的滋味！我要讓你也感受一下什么是人間地獄！我要讓你為當(dāng)年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隨著面具男最后一句吼出的話，楚天堯被狠狠地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父親！”
“爹爹！”
連城雪和楚隱哭喊著想要沖上前去，卻被突然從面具男身后竄出的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攔住，兩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們制伏，強大的桎梏使得他們再無法移動半步。
“父親！放開我！父親！”
“爹爹！阿耀！你們到底是什么人，快放開我！”
然而，任憑他們?nèi)绾魏敖?，卻是根本無從撼動鉗制他們的力量。
面具男像是在欣賞玩具一樣看著他們，渾身都散發(fā)著令人如置冰窖的寒意，眼中透射出滔天的仇火。
楚天堯渾身無力地望向面具男沙啞道：“算我求你，放過他們吧，他們是無辜的，所有罪孽都是我造成的，你要報復(fù)就報復(fù)我就好了，他們是無辜的?。 ?p> “哈哈哈！”面具男爆發(fā)出一陣冷笑，走上前將癱軟在雪地上的楚天堯像拎死尸一樣提著衣領(lǐng)拎起來，冷冷道：“楚天堯，兩年了，想不到你居然還在跟我說這種話，你不覺得可笑嗎？”
楚天堯是真的連一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他體內(nèi)還有這兩年來一直在他的飯食中參雜的毒素——面具男親手配制的十香軟筋散。
面具男仰望飛雪的隱晦天空，耳邊仿佛回響起多年前慈母的話：“昭兒，從今日起你就是哥哥了，要永遠守護弟弟哦~”
面具下的眼泛起淡淡的晶瑩淚光，晦暗天空下傳來他好似從遙遠時空傳來的令人心碎的話語：“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被帶走的那一天，他還那么小，都還沒有滿月，可那個人竟那樣狠心，對自己的親孫兒也下得了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永遠不會??！”
他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個小小的、軟軟的、仿佛稍微一用力就會壞掉的小生命在自己懷里稀松眨眼、揮舞著小小的手腳的情景，尤其難忘他那小小的手握住自己的大拇指的那一剎那！
就是在那一瞬，他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擊中了，又好似被什么東西融化了一般，讓他感受到了今生不復(fù)再有過的震撼！
從那天起他就發(fā)誓，今生今世他會不惜一切保護那個小生命！
然而，他食言了。他沒能兌現(xiàn)諾言，他把弟弟弄丟了！
他永遠無法忘記那個電閃雷鳴的夜晚，他眼睜睜地看著那群全副武裝的禁軍沖進了弟弟所在的房間，眼睜睜看著他走向了死亡之路，可他除了嘶吼哭喊什么也做不了！這是他心頭刻骨銘心的傷痛，是一生一世都難以愈合的傷口！
“還有你！”面具男猛然低頭，幾乎將臉貼到楚天堯臉上怒火沖天道：“若不是你暗中挑唆欽天監(jiān)，說他是什么‘亡國孤煞’，他就不會遭逢不幸，更不會死，后來的事也都不會發(fā)生！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面具男再度將楚天堯狠狠地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