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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歌向太平

第400章? 大夢終覺浮生盡(五)

長歌向太平 南風音 2021 2020-04-17 22:00:23

  影主就那樣久久地看著相互依偎著共赴黃泉的兩人,臉上依舊沒有悲喜,只是久久地沉默地注視著。

  愿我和我的抱負終生相伴,永不分離嗎?呵……

  十年前,當他成為影主光榮歸來時,呂玄本來想以親王之尊讓他風光歸位,恢復他的皇子身份和地位,但他拒絕了。

  他只向呂玄提出了一個條件,那就是放了他的母親。只要呂玄放了他的母親,并保證她一生尊養(yǎng),他便愿意傾盡一生助呂玄成就霸業(yè)。

  彼時,經過十五年冷宮囚禁生涯的岑妃早已神志不清。

  在失去自由、尤其是失去兒子下落的那些年里,她思念成疾,終是瘋了,整日里抱著枕頭當她的兒子。

  那時,只要不動她的枕頭,她便很安靜,無論旁人對她做什么,她都不會有所反應,可一旦有人動她的枕頭,她整個人就會立刻陷入瘋癲,甚至會傷人。

  呂玄答應了他的請求,將岑貴妃放出了冷宮,并且在朝野一片置疑和震動中一意孤行,復其貴妃之位,還其地位和尊榮。

  此外,呂玄還親口向他保證,只要他還活著,只要他還在為大齊賣命,他就一定會保證岑妃的終身榮華。

  只是,在被放出冷宮后的這些年里,就算是身為兒子本人的他去看望,岑妃也一直認不出他,始終抱著她的枕頭死活不肯放手。

  他曾嘗試過很多辦法,都無法喚醒岑妃的神志,直到最后不得不放棄。就算是這樣也好,只要母親還在,只要他還守在母親身邊,只要他們母子能團聚,這便足夠了。

  此后,他便以韓鈞的名義留在了呂玄身邊,成為了南齊舉國皆知的白衣雅相。

  知道當年事情真相的人皆以為那個生來就殘疾的皇子已經死了,哪知他竟然就站在呂玄身邊,而且還成為了能夠左右呂玄決策、甚至動搖南齊江山的神秘存在。

  可實際上,他一直都是矛盾的。

  原本他該是恨呂玄的,事實上這些年他也一直以為自己是恨著呂玄的,也許最初他還想過要報復,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的內心深處是多么渴望父愛。

  多么可笑,他竟然是愛著父親的,即使他一次又一次地親眼目睹了呂玄的冷血無情,對親生女兒也毫不留情,可他卻仍然無可救藥地愛著他,只因他是他的父親。

  但是,他的自尊又不允許他就這樣原諒呂玄,于是父子二人就以這樣畸形的模式相處過來了,并且他一直也沒有想要改變的意思。

  因為他矛盾地愛著他的父親,所以他也矛盾地愛著父親的江山,愿意為了父親和父親的江山付出他的一切,就算是對自己也一樣可以殘忍、冷血、狠絕。

  而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讓他緊緊抓著手里的一切力量不愿放手。

  那就是他無論如何都想贏,無論如何都不愿輸?shù)膶κ帧?p>  在他以韓鈞的名義入仕之前,他曾有過一段游學經歷,期間他偶然遇到了當時還是白身的梅晏清,兩人一見如故,成為了忘年之交。

  在鄢都,在梅晏清那所山間隱居小屋同住的時間里,他們曾天文地理、古往今來無所不談,一直十分投契,直到他游學結束要返回南齊時,一切才發(fā)生了變化。

  他深知梅晏清的經天緯地之才,臨走時,他曾試圖勸說梅晏清同他一道去南齊,說呂玄也是個能成事的明君,將來必定能成就一番霸業(yè)。

  然而,梅晏清說他早已看透了這亂世的帝王諸侯,他只想從此詩酒田園做個閑人。

  因此,他也就不好再勸,獨自踏上了返回南齊的旅程,但一直和梅晏清保持著書信來往。

  令他沒想到的是,三年前大周初立時,他收到了梅晏清的來信,信中梅晏清相當興奮地告訴他,他決定再入廟堂,最后再賭一次,而讓他愿意傾盡余生再賭一次的那個人就是慕榮!

  當時他看過信之后就立刻北上鄢都親自去拜訪了梅晏清,是時他已經成為了紫耀軍府的掌書記,慕榮手下的第一心腹智囊。

  他一直都知道,以梅晏清的曠世之才,以及他隱居賦閑表象下滿腔抱負無處訴的懷才不遇,他遲早還是會再出山的,只是他沒想到他會投到他的死對頭門下。

  梅晏清自然不清楚他的真實身份,可他身為蝶影影主卻是十分清楚呂玄背后的謀劃,知道慕榮只怕遲早會折在呂玄和楚天承的算計之下。

  所以,為至友考慮,他以韓鈞的身份勸梅晏清要么跟他走,要么退隱山林,還做他的詩酒閑人,可梅晏清卻說什么都不愿意抽身。

  他說他受慕榮三顧茅廬之恩方才出山,自當為慕榮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況且他也認定慕榮將來必定會是個有大作為的明君,這個亂世一定會在他的手中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而這正是他畢生之愿,是以他將所有希望都壓在了慕榮身上,除非他死,否則他一定不會離開慕榮。

  梅晏清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也就不好再說什么,只是私下里他很清楚,不久的將來,他們這對曾是那樣投契的忘年之交必定會在敵對的立場上一較高下,甚至是生死之爭,他私心是絕對不想輸給梅晏清的。

  此外,他也希望通過輔佐呂玄來證明自己的選擇是對的,而梅晏清的選擇是錯的,最終一統(tǒng)天下的人會是呂玄,是南齊,而不是慕榮,不是中原!

  在后來多年的較量中,事實證明梅晏清的選擇是對的,而他也一直羨慕著梅晏清當年的選擇,一直羨慕梅晏清追隨了一位真正有為而強大的明君。

  可為了不讓自己后悔,他又只能更加很絕、更加不擇手段,即便他所追隨的主君并沒有那么愛民,但至少他是個有野心、有作為的霸主,輔佐他成就霸業(yè)也是一條出路。

  無奈最終他還是爭不過命運,歷史終究還是沒有選擇他和呂玄,而他終究也未得善終,被逼辭官退隱后郁郁而終,這些當然都是后話了。

  沉默地看了相互依偎著共赴黃泉的凌云和凌蓉許久之后,他終于邁開步子朝外面的琉璃世界走去,同時吩咐下屬:“收拾一下,將他們合葬在城南鞍山桃林中吧?!?p>  因為他一直都記得,師兄最喜歡那里的桃花。

  走到堂外,望著外面一片澄凈明亮的琉璃世界,他不由勾起了唇角。

  師姐,謝謝你特別的祝福,我會盡我所能讓它成為現(xiàn)實,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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