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尋塵
七年前，秦棄跟隨家族來到瘋魔嶺試煉，就在回去的前一夜，一個臟兮兮的小毛孩鉆入了他的帳營中，用一雙純真委屈的大眼睛看著他，求他給點(diǎn)吃的。
當(dāng)時他被這突然出現(xiàn)的小毛頭嚇了一跳。因?yàn)檫@一路上見過不少附近百姓為生活不得不進(jìn)來這瘋魔嶺尋些藥草奇獸去賣，所以當(dāng)深更半夜這個又瘦又小的孩子出現(xiàn)時，他只當(dāng)這是附近百姓迷路的孩子。
就在他掏出乾坤袋準(zhǔn)備取些食物出來時，一股異香鉆入鼻腔，緊接著他開始渾身發(fā)軟，絲毫氣力也使不出來了。
虛軟中有人推了他一把將他推倒在地。
方才那小毛孩跳起身，一掃之前的可憐像，一手抱胸一手磨拭著下巴，走到他面前蹲下用捏了捏他的臉，許是手感挺好，十分滿意地贊了聲‘不錯’。
秦棄怒火中燒，臉頰微微發(fā)燙，奈何他現(xiàn)在靈力被禁根本無法反抗。
小毛孩搶過他手里的乾坤袋，只見他在上邊隨意畫了幾筆，那上邊的禁制瞬間就被破了。
當(dāng)時他腦袋里頭一片嗡嗡鳴，只瞧見小毛孩一邊翻著他的乾坤袋，嘴唇一張一合，臟兮兮的小臉一會兒疑惑一會兒驚喜一會兒嫌棄。
似乎沒有找到她想要的東西，將乾坤袋一丟，眼珠滴溜溜打量著帳內(nèi)，最后將目光停留在了他的‘尋塵’上。
‘尋塵’乃上古神兵，生來有劍靈通靈性，雖然那時候他年齡尚小能力不夠，‘尋塵’還未完全認(rèn)他為主，可除他之外的人莫說是拔出劍身，就是稍稍觸碰也會被上邊的符紋禁制給彈開。
他冷眼瞧著那小毛孩將手伸向‘尋塵’，就等著他被‘尋塵’教訓(xùn)，但她半路停了下來，從懷里掏出一條被紅色雷電纏繞著的鞭子。
此器一出他身下的‘尋塵’瞬間躁動不安。
待那鞭子的模樣徹底在他眼前展開時，比起驚訝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他曾在一本上古殘籍上看到過這件神兵。
太古時期發(fā)生過一場史無前例的神魔大戰(zhàn)，妖神遭到造物主追殺，最后被天雷擊碎化作漫天血霧染紅了大地，只留下一縷殘破不堪的元神。
盡管如此，造物主仍然不肯放過她，帶著勢必要將妖神化為灰燼的氣勢，數(shù)百道天雷合為一體夾裹著沖破蒼穹之勢朝妖神的元神襲去，可妖神也不知是用了何種法子，竟然將一半的天雷給吞了下去，竟用那殘破不堪的元神瞬間把自己煉造成了一件神兵與天雷抗衡。
此時的妖神已是強(qiáng)弩之末，終究逃不過被擊碎的命運(yùn)，最后只留下一件再也生不出器靈的神兵掉落塵世。
盡管如此，此件神兵依然具備毀天滅地的力量，多少人為了尋找它不惜散盡家財、互相殘殺，料誰也不曾想過此等神器居然會在一衣衫襤褸毫不起眼的小毛頭手里。
小毛頭臉上是躍躍欲試的興奮，甩開鞭子朝‘尋塵’卷來，‘尋塵’似是對此鞭極為忌憚甚至有幾分恐懼，待反應(yīng)過來欲出鞘時已被牽扯住劍柄逃不掉了。
莫十七之所以會搶秦棄的劍，完全是因?yàn)槟硞€老頭子要她去瘋魔嶺深處取一棵生得又糙又丑又臭的樹苗。
那老頭答應(yīng)只要她將東西取回來，就將她垂涎已久的菩提子送給她，但是她不能用她的鞭子，否則交易作廢。他說她的鞭子煞氣太重可能會將封印在瘋魔嶺里的東站放出來。
那老頭就是個坑貨，不許她用鞭子也不告訴她那棵臭苗居然有‘守護(hù)’，還是兩條即將化成龍身的蛟妖。
用來對付人類的迷魂藥對妖物根本無用，一般的兵器連那妖蛟的皮都穿不進(jìn)去。
恰巧這時她碰見一隊(duì)人馬，個個衣著不凡，用的兵器都是上乘材料所制，心中猜測必定是個大家族。
就在這時，秦棄從帳中走了出來，一出來她便盯上了他手里的劍。
不許她用鞭子，她可以用別的武器啊。
莫思?xì)w聽后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遇到阿姐那日阿姐會滿身血污，原來是斬了兩頭妖蛟。
臨清莫家，三軒院。
“阿姐，明日便是試煉會，屆時仙家百門都會到場，這是公布你身份的最好時機(jī)?！蹦?xì)w道。
“你這樣擅作主張就不怕老頭子罰你？”
莫思?xì)w堅定地?fù)u搖頭，他已經(jīng)做好被罰的準(zhǔn)備，“阿爹愛面子，加上我倆生得如此相似，自是不會當(dāng)眾否認(rèn)你的身份。阿姐，有莫家為你撐腰，日后便無人再敢欺負(fù)你了?！?p> 莫十七微微揚(yáng)起下頷，眼睛瞇成一條縫看著莫思?xì)w，嘴角彎起像只被陽光曬得睜不開眼的狐貍。
“你就不怕我毀了莫家的名聲？”
“阿姐開心便好，只要不吃虧做什么都行?！?p> “即便我燒殺搶掠肆意妄為也行？”
莫思?xì)w露出一個笑容，清澈明亮的眼眸滿是對眼前人的自信，“阿姐所殺之人必定是該死之人，就像當(dāng)年瘋魔嶺那個暗衛(wèi)，若不是他對阿姐動了殺心，阿姐也不會出手。很多事情思?xì)w明白也了解?！?p> 他被帶回莫家后連續(xù)發(fā)了幾日的高燒。
爹來看望他時，盡管他當(dāng)時意識昏沉，但仍然聽到了爹與管家的談話。
原來當(dāng)年瘋魔嶺之行除了他帶的一隊(duì)人，爹也在暗中布置了一批暗衛(wèi)，護(hù)他安全是其中一個任務(wù)，還有一個任務(wù)就是找機(jī)會將阿姐給殺了。
莫十七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今晚我睡哪兒啊？”
“臥房早已為阿姐備好，我這就帶阿姐去休息。”
莫十七伸手捏了捏莫思?xì)w的臉頰，“真懂事，走吧?！?p> 第二日一早，莫思?xì)w就來到大殿將事情告知了莫厲行。
如預(yù)料般那樣，莫厲行聽后勃然大怒，猛地拍下桌子氣得發(fā)抖。
“逆子逆子！你竟敢將那個禍害帶回來，你是要拉著莫家一起墮入地獄??！
來人啊！速去少爺院落，將里面的人全部給我抓起來關(guān)進(jìn)地牢！”
莫思?xì)w見狀急忙磕頭求道，“阿爹！阿姐這些年在外頭吃的苦已經(jīng)夠多了，她是個姑娘家，您的親生女兒，就因?yàn)橐粋€虛無縹緲的傳言您就要將自己的女兒殺死嗎！”
莫厲行正來回踱步想著要如何處理莫十七，聽‘親生女兒’這四字猛然轉(zhuǎn)身雙目赤紅瞪著莫思?xì)w道，“她不是我女兒，也不是你姐姐，她是惡魔轉(zhuǎn)世，你娘就是因?yàn)樗潘赖拿靼讍?！?p> “我與阿姐乃孿生，阿爹為何就那么肯定害死阿娘的是阿姐不是我！”
“你！”莫厲行剛開口，一弟子家衛(wèi)匆匆忙忙跑進(jìn)來稟報，“家主，人已全部押進(jìn)地牢，不過都是伺候少爺?shù)钠腿?。?p> 莫厲行狠狠甩了甩袖子將手背到身后，看向莫思?xì)w沉聲問道，“你把她藏哪兒了？”
莫思?xì)w抿緊嘴唇，臉上滿是倔強(qiáng)。
“我在這兒呢?！比宋粗谅曄鹊?。
眾人紛紛轉(zhuǎn)身看向殿門口，一如火焰般張揚(yáng)的少女赫然出現(xiàn)，如瀑的青絲被一根簪子高高挽起給人一種瀟灑自在的感覺，嫣紅的唇瓣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只見她略微調(diào)皮地跳過門檻，邁著輕盈的步伐似觀景一般東瞧瞧西看看地走了進(jìn)來。
令眾人吃驚的是那張與少爺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但是這女子的氣質(zhì)卻不似他們少爺般溫潤雅致，雖給人一種活潑感，但那雙眸子卻是漆黑得有些詭異。
這是莫厲行第一次見到長大后的莫十七，對上莫十七目光的時候心里居然有些發(fā)怯。
莫十七看他的眼神完全沒有女兒對父親的尊重或是其他憎恨悲傷的情緒，盡管此時此刻的他處于一個居高臨下的位置，但他在莫十七眼里依舊看見了蔑視、不屑和嘲諷，甚至還有幾分玩味，似乎是在對他說：無論你站得多高，只要我想就能將你拉下來。
“來人，來人！快把這個妖女拿下！”
莫思?xì)w迅速拔出劍擋在莫十七面前與一眾弟子對峙著，一邊向莫厲行說情，“阿爹，阿姐是您的親骨肉，若是被傳出去您連親生女兒都?xì)ⅲ覐拇诉€有何顏面立于天下?！?p> 此話一出，眾人一片唏噓，紛紛扭頭看向莫厲行眼里都在問：少爺說的是不是真的。
盡管莫厲行沒有回答，但那兩張幾乎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臉讓眾人心中確信了七八分，有些傳言他們當(dāng)中有些人是聽過的，之前只是半信半疑，現(xiàn)在完全可以確定了。
只是莫家主為何要?dú)⒆约旱呐畠?，還口口聲聲喊著她‘妖女’？
莫厲行胸腔起伏得厲害，剛想下令將莫思?xì)w拉開擒拿莫十七，莫十七緩緩張開口，盡管聲音清麗婉轉(zhuǎn)，但吐出的一字一句充滿著濃濃的威脅感，“提醒一句，我的脾氣不太好控制，所以你還是對我客客氣氣的比較好?！?p> 莫厲行僵了僵，似乎想到什么神情平靜下來卻越來越陰沉。掃了眼殿中的數(shù)名弟子，這妖女是在威脅他。
他不敢輕舉妄動。
虞夫人去世后，他消沉了好長一段時間，盡管對莫十七有恨但仍舊懷有幾分不忍，所以便將她扔到瘋魔嶺自生自滅去了。
一年之后他前往瘋魔嶺，發(fā)現(xiàn)莫十七居然被附近的一對姓李的夫婦給撿回去養(yǎng)了。
想起自己死去的妻子，莫厲行那顆死了的心霎時恨意四起，回去后就立馬派出人去將莫十七殺了。
可是這妖女命真是硬啊，一歲孩童被貫穿心臟丟下懸崖居然還能活著回來。
這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起莫家那個傳聞，若是真的，莫家很可能會因?yàn)樗呦蚋矞纭?p> 他真的后悔，他就應(yīng)該在她剛出生的時候碎了她！
這時一名家侍進(jìn)來打斷了這僵持的氛圍，“稟家主，北鋒嶺秦大公子來訪，先正朝大殿而來?！?p> 莫厲行橫了眼睛下面的莫十七，盡管心存忌憚可畢竟家丑不可外揚(yáng)?？磥?，這妖女是特意選在這個時候來尋麻煩的。
強(qiáng)制壓下胸腔的波濤洶涌，冷聲道，“你最好識相一點(diǎn)別給我惹麻煩，否則無論付出什么代價，我也一定要把你殺了。
今天的事誰敢走漏半個字，我就把他的舌頭割了！都給我滾，滾滾！”
莫思?xì)w垂著腦袋走在后面，半晌后開口道，“阿姐，今日之事是我太魯莽了，你不要放在心上。阿爹那邊我會去勸的，他只是不了解你，等他了解你后一定會喜歡你的?！?p> 莫十七踮腳將頭頂一朵開得正盛的粉白花朵采下，轉(zhuǎn)身別在了莫思?xì)w耳邊，滿意點(diǎn)點(diǎn)頭道，“恣意少年郎，顏賽璞玉，皎皎而立，萬花失色，美人成景？”
莫思?xì)w環(huán)了環(huán)四周，確定無人瞧見后趕忙將花給取了下來，又羞又惱道，“阿姐，我在跟你說正事呢。”
“你臉紅什么，我是在夸我自己呢?！?p> “阿姐就喜歡拿我尋開心?！?p> 莫思?xì)w捏著花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想著阿姐方才那愉悅的笑聲，嘴角也跟著上揚(yáng)起來。
莫思?xì)w前腳帶著莫十七離開，莫厲行立馬將一玄衣男子召入殿中，剛囑咐幾句秦棄就到了。
“秦棄見過莫家主?！?p> 莫厲行揮揮手示意玄衣男子，退下，轉(zhuǎn)而爽朗笑道，“秦大少爺不必多禮，不知秦大少爺尋老夫有何事啊？”
“秦棄此次前來是為要回佩劍‘尋塵’。當(dāng)年秦棄隨家族到瘋魔嶺試煉，不慎將佩劍遺失，幾日前發(fā)現(xiàn)‘尋塵’在令千金手里。”
莫厲行聞此放在腿上的手瞬間收掌為拳，面上卻是一副疑惑，“哦？秦公子是如何判定那女子是我莫家人的？”
秦棄臉上依舊是那副無滋無味的表情，“手腕上的符紋，還有與令公子十分像的模樣?！?p> 莫厲行聽后心里已有幾分答案，秦棄是出了名的孤冷清傲，不喜與人打交道，也不屑于世故那些婉轉(zhuǎn)的客套話，要么不說，說了就一定是真的。
真該死，他怎么就忘了怎么重要的東西，早知道就應(yīng)該在她出生的時候就把她的那只手砍掉。
如今憑那圈符紋，他想否認(rèn)也不行了。
“哈哈，既然如此，老夫就去勸勸，讓她務(wù)必將劍還給秦大少爺?！?p> “莫家主，有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