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楚爍軒
母親很生氣,一連幾天沒有好臉色。
謹言既然認了干親,稱呼也由“表小姐”變成“二小姐”了,跟著她的人臉上都有光,時時刻刻把甜甜的“二小姐”掛在嘴邊。
“別,別,你們別這樣?!敝斞詾殡y地同葛覃開口。
葛覃替她理了理裙褶,斂卻笑容,頗為嚴肅地說,“小姐,你是不是覺得這個身份很難啟齒,難以接受?可你也想想,傅將軍和玉小姐回京,身份地位一切都要從頭再來;小姐明年及笄,沒有個好婆家,哪能找到好親事!”
“我……”
“快別提你那位情郎了!聘則妻,奔則妾。他要是肯娶你,不至于挨到這時日。我們好端端的正經人家,難道還要由他去糟蹋嗎!”
“你知道!”謹言大吃一驚。
“嗯,知道一點。總有些蛛絲馬跡的?!备瘃е嵛?。
“他呀,傻乎乎,不知道怎么哄我開心,人又霸道,說什么也不聽……”
在照顧了自己十多年的貼身婢女面前,謹言卸下心防,和她談論起封南檣,臉上不自覺地掛上了笑容。葛覃越聽眉頭越皺越深,唉聲嘆氣直搖頭——這對CP她說什么也要拆散。
吃飯時,母親換了青花瓷碗、羊脂玉箸給她。這就和莫離的待遇一樣了。
“嗯?”謹言疑惑地看向莫母。
“吃!吃不死你?!蹦赣H別扭地說,愛答不理的。
莫離眼前出現(xiàn)了重影。
一個釵髻高挽、眉眼細細、錦衣華服的婦人,踢翻她面前的飯盆,用手帕勾著腳擦拭鞋尖上的油漬,然后將錦緞絲綢的手帕,厭惡地扔向一旁。
“小雜碎,你也配!”
櫻桃小口里吐出刻薄的話。
不知為什么,莫離非常怕她,蜷起身子,縮成一團,背抵著冰冷的墻壁。
她瘦得只剩骨架,個子卻不低,兩只小手黑乎乎臟得厲害,身上衣衫襤褸,破洞處卻被人用細密的針線縫了起來。
她蹲在地上,用斷柄的勺子從飯盆里撈飯。紅棕色的油湯里浮著兩坨米飯,看上去叫人倒胃口,然而莫離知道,油湯下面藏著根雞腿——尋常人沒有機會品嘗的雞腿。
那根雞腿現(xiàn)躺在磚道上,華服婦人看到它,臉色更是黑了幾個色號,抬腿就要去踩。
“不——,不要!”
莫離不顧一切,撲了上去。
……
“哐當——”
謹言手上的碗被撞落到地上,碎成了兩半。滿室的人都瞠目結舌。莫離背上虛汗止不住地冒,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
“碎碎平安,歲歲平安!”
葛覃年紀大些,比桃夭她們先反應過來,趕忙上前收拾。大家哈哈一笑,揭過了這一章。
新選上來的奴婢很快就位,葛覃帶著她們來請謹言安。她原來有四個婢女、兩個小廝,現(xiàn)在八個婢女、四個小廝,比莫離還多兩個婢女。
“這樣不太好吧……”謹言有些猶疑。
“二小姐,你且安安心心受了吧,這都是大小姐親自過了眼的人?!备瘃平馊艘獾靥崾舅?。
莫離中午鬧的那章,沒頭沒腦,很容易讓人以為她對謹言有什么想法,現(xiàn)在看來是沒有了。
莫離躲在謹言院門外,不敢進去,不知道怎樣面對她。
母親朝著她在的方向走來,大概有話同謹言交代。莫離剛要和她打招呼,就見一個新來的婢女沖撞了母親,手上捧著的珠釵散落了一地,低著頭一個勁兒地道歉。母親微微皺起眉頭表示不悅,她身旁的貼身侍女春杏上前來,似乎要責罰。
一瞬間,莫離心有所觸。
“大!給我狠狠地打!賤婢之子,也敢癡心妄想!我今天就來教教你怎樣做人!”
還是那個兇惡的華服婦人,四周站了四五個拿粗木棍棒的男人,嚴陣以待。一個穿麻布衣裳的婦人,撲到她身上護住她,俊俏的小臉變得慘白。棒子打在身上發(fā)出悶沉的肉聲。
“不要打我娘——,不要打我娘!不要打……”
莫離瘋了一樣哭喊,劇烈地掙扎,像頭倔強的幼豹。
混亂中,她咬到了華服婦人的手腕。婦人尖叫一聲,拼命推搡她,其他人也轉移目標,從各個方向拉扯莫離。
莫離死死咬住不松口,忽然后腦勺受了一記重擊,身體癱軟下去,其他人才把婦人的手腕從她嘴里掏出來——齒痕割破了皮肉。
“混賬!”婦人惱羞成怒,狠踹了她一腳。
意識漸漸模糊。
……
莫離回過神來,已經抓住了春杏的手腕,下意識將她推坐到地上,跌了好大一跤。
春杏坐在地上,“哎喲哎喲”直叫喚。眾人莫名極了。莫離刷白著臉,無法面對母親受傷的眼神,踉蹌著逃離。
啟小明找到她的時候,莫離靠在涼亭角落,雙臂反抱住自己,摩擦取暖。
冷,好冷,心里是寒冬,外面的暖陽,又如何照得進去呢?
“暖,暖?!?p> 啟小明抱住她,用軟糯的童音說了兩個字。莫離的眼淚撲簌簌,就掉了下來。
“我到底是個什么人,我好怕失去現(xiàn)在的生活,我怕我不夠好,不配擁有這樣平淡寧靜的生活……”
夜晚從睡夢中驚醒,溜達著到父親書房前,看著父親和母親在門上的剪影,莫離久久呆立。忽然,母親拿了把“剪子”刺向父親。她腦中“嘭”地爆炸開。
“你若護著那對小賤人,我便對你不客氣了……”
華服婦人拿著把銀剪子刺進對面男人的肩膀。男人溫文儒雅,眼角幾條皺紋絲毫不減他的英俊。血從月白色衣袍里洇了出來,男人向前一步,讓剪子扎得更深,面上表情淡淡。
“楚爍軒——!你一定要和我對著干嗎!”
女人崩潰大叫。
……
莫離排開房門進去,莫父和莫母都當場愣住了。莫母正拿著針線替莫父縫補朝服上開線的地方。
“怎么了,阿離,還沒睡?”
“沒,沒,我就是,做了點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