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峰巒疊嶂,蜿蜒雄壯。
翻過伏牛山,便是泉州府清水縣地界了。
兩個月來,周一一路南行。
渴了,河水井水山泉水,隨意飲用;餓了,搬磚砸石挖大渠,換錢果腹;困了,田間野地廢瓦舍,望月而憩。雖是漫無目的,漂泊艱辛,卻也無憂無慮,逍遙自在。
進(jìn)得伏牛山,周一沒有選擇走大路,而是沿著一條彎彎曲曲的山間小路前行。
不走大路,并不是害怕遭遇王家的追捕,事實上他也從未擔(dān)心過那所謂的追捕,而是因為,這山間小路,像極了他曾經(jīng)在靈泉寺挑水時常走的那條山路。只有走在這樣的山路上,周一心里才會感覺到些許的踏實和溫暖。
眼看天就快黑了……
……
“呔!站住!”
前方突然一聲暴喝。
喝聲剛落,只見兩道黑影從山路兩側(cè)的灌木叢后“唰““唰”的躥了出來,橫擋在道路中間,攔住了周一的去路。
周一一愣,收步止行,心中暗想:難道又遇劫匪了?
放眼望去,面前的似乎真是劫匪。
其中一人,約莫二十四五歲的樣子,身長體瘦,面容枯槁,身著補(bǔ)丁褐色麻布短衫,腳蹬露趾粗糙破爛草鞋,正表情猙獰的盯著周一看,邊看,邊晃動著手中那柄缺了一角的開山巨斧。
另外一人,年紀(jì)約僅十五六歲,體如冬瓜,眼小似豆,穿藍(lán)綢,打赤腳,懷抱一根二尺帶釘木棒,神情呆滯的矗立一旁,卻似是一副智障模樣。
兩個月來,周一也曾遭遇過幾波劫匪,但像這二人這樣,人數(shù)如此稀少,打扮如此寒酸,武器如此簡陋的卻是頭回見到。一時間,他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們——是劫匪?”周一試探性的問道。
……
褐衣漢子倒不掩飾,嘿嘿笑了兩聲,點了點頭,便咧開一張大嘴唱道:“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剛唱了兩句,卻突然停了下來,弄得周一有些莫名其妙。
只見那褐衣劫匪扭頭望向冬瓜劫匪,不停翻使眼色,而冬瓜劫匪卻低著頭不知在思索著什么,木樁一般的毫無反應(yīng)。見此情形,周一恍然大悟。這后兩句,應(yīng)該是冬瓜劫匪要說的詞兒。
一個不知在想些什么忘了說詞兒,一個光知擠眉弄眼不會應(yīng)變,周一心中暗笑:真是兩個呆子!
見二人磨磨唧唧,周一有些不耐煩了,他一指冬瓜劫匪,大聲吼道:“嗨!那小矮子!該你說詞兒啦!”
冬瓜劫匪被周一的一聲大吼似是嚇了一大跳,他全身一個哆嗦,釘棒“啪”的一聲掉落地上,說話也變得結(jié)結(jié)巴巴起來:“要要要……想想……打打打……這兒……過,留下……留下……”
周一被冬瓜劫匪的狼狽之樣逗得幾乎笑彎了腰。
見周一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褐衣劫匪怒不可遏,他忍無可忍,揮起巨斧,“咔嚓”一聲將路旁一根小臂粗的樹枝攔腰劈斷,接過話來沖周一大吼:“留下買路財!”吼完,惡狠狠的盯著周一,模樣似是要吃人。
若是和以往一樣的劫匪,周一此時早就打的他們哭爹喊娘了,但今日二人卻如此另類,讓周一不禁對他們產(chǎn)生了好奇。
一般而言,劫匪攔道,或為謀財,或為貪色。謀財者,皆目露兇光,語帶貪婪;圖色者,必臉泛淫相,言談輕佻。周一看看二人,一個色厲內(nèi)荏,故作兇悍,一個呆頭呆腦,面容淳樸,他實在是把這二人同印象中的劫匪形象聯(lián)系不到一塊兒去。
周一裝作害怕的樣子,用顫抖的聲音問道:“竟敢攔路搶劫?你們是什么人?”
看到周一一臉恐懼,兩劫匪的緊張似乎情緒有所緩解。二人拉開架勢,齊聲大喊:“我們是——黑風(fēng)三煞!”
周一終于憋不住了,撲哧一下笑出了聲。笑得二劫匪一愣。
“黑風(fēng)三煞?黑風(fēng)三傻才對!”周一笑著說道。
“黑風(fēng)三煞,不是黑風(fēng)三傻!”褐衣劫匪惡目切齒的大聲糾正道。
“三傻!就是三傻!”
……
三傻?突然,周一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似的,他問二劫匪道:“不是三傻么?怎么就你們二人?還有一傻呢?去哪里了?”
冬瓜劫匪一直保持呆滯狀,此時嘴倒是挺快:“腿折了,在家里養(yǎng)……”
話未說完,被褐衣劫匪一把捂住了嘴。
褐衣劫匪滿面怒色,周一幾次三番的戲耍氣的他渾身顫抖,他一手捂住冬瓜劫匪的嘴,一手舉著巨斧指向周一,大聲喝道:“關(guān)你什么事?話怎么那么多?快把錢交出來,否則,一斧頭劈了你!”
周一本還想問問那在家的一傻為何折了腿,但看到褐衣劫匪一副快要發(fā)狂的模樣,便住口不問。他對這二劫匪還是有些好感的,于是摸出身上僅有的兩文錢丟了過去,說道:“就兩文,都給你們吧!”
兩名劫匪盯著地上的兩文銅錢,嘴巴眼睛瞪得老大,半晌,褐衣劫匪才訕訕問道:“出門在外,就帶兩文錢嗎?”
“出門的時候,可是一文錢都沒有的?!爸芤徽f道。
冬瓜劫匪情緒突然失控,他丟掉釘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放聲大哭,邊哭邊喊:“兩文錢能買什么呀?我都兩天沒吃飯了!怎么第一次打劫,就遇到這樣的人呀?”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周一和褐衣劫匪均是措手不及,他倆看看冬瓜,又相互對視,尷尬無言。
……
周一問褐衣劫匪道:“你們第一次打劫?”
褐衣劫匪漲紅著臉,諾諾說道:“是。埋伏了兩天,只你一個人打這兒過?!?p> “兩天沒吃飯了?”
“嗯嗯……”
周一倒吸了一口涼氣,厲聲罵道:“兩個沒用的家伙!不知道再想想別的辦法嗎?若是路上幾天都沒人來,不就餓死了嗎?”
褐衣劫匪被罵的像個做錯事的小學(xué)生一樣低頭不語,冬瓜劫匪被罵的停止了哭泣,坐在地上呆呆地望著周一。
周一接著問道:“為什么不找個活干?”
“我們是通緝犯?!焙忠陆俜说吐暬卮稹?p> 一聽這話,周一實在困惑不已,像這樣兩個連打劫都不會的家伙能被通緝?
“犯什么罪被通緝?”周一問道。
二劫匪想了一會兒,卻是搖搖頭,茫然說道:“不清楚啊……”
周一頓覺無語。